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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原来是这样?杨说着拿起他被摔在桌上的文件,微笑着退出了萍萍的办公室。

  萧小阳于是扭转头对满脸怒气的萍萍说,还是你对,我们当然首先要侍候好小S·森。饭可以不去吃,你等他的电话吧,告诉他我们马上还要组建一个云游世界的时装表演队。由我亲自抓,我要让时装表演队占领世界著名的T型表演台……

  萧小阳并没有注意到萍萍已经走出了办公室。萧小阳在发现萍萍走了之后,愤怒地骂了一句,臭娘们儿!然后他又非常诡秘地笑了。他坐在萍萍的椅子上,拿起了电话要通了杨的办公室。他对杨说,什么时候我们谈谈。我认为我们应当统一思想,有个明确的经营方针和发展战略。我很欣赏你,想听听你的见解,我们现在不该是敌人,而该是同志。

  萧小阳不等杨回话,就嘎噔一声挂断了电话,一副志得意满的劲头。

  宇建突然提出他要完善一个章节。这个章节的题目是《结语·谁掠夺了灵魂》。这是宇建在彻夜不眠之后所获得的精神成果。他清晨便带着这一章节的手稿,急匆匆地赶来朗园。

  他敲醒了睡眼矇眬的萧思。

  他一走进屋便开始对萧思宣讲,说他认为这种资本主义的方式就是牧师一样的方式。它使越来越多的蓝领阶层开始过起白领的甚至阔佬富翁式的救济生活,于是他们再不会意识到他们的劳动实际上是被人剥削的。他们被舒适的生活麻醉了,腐化了,看不到随着工业现代化,是他们创造了越来越高的劳动生产率,而他们又拿到了什么呢?劳动与收入并不是等价的,但是他们仅仅为那提高一点的工资就开始沾沾自喜,随遇而安,仿佛他们是富翁似的,而真正拿大钱,真正抛头露面名利双收的其实是那些老板们,像你哥哥,你妹妹,也像覃。但又有谁知道那些真正的劳动者?有谁知道像我这样的招待?没有人知道,而其实他们才是财富的真正创造者,是最最伟大的英雄。可怕的是,他们竟看不到自身的这种无私奉献的可贵精神。他们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看,其至心甘情愿被雇佣。我们应当号召他们起来,觉醒,这个社会应真正实现多劳多得,而不能允许不劳而获的现象继续下去了。这一章必须加上。

  宇建慷慨激昂宣讲的时候,萧思始终庸懒地躺在床上。她让自己慢慢地清醒过来。然后她无限迷惘地对宇建说,当然,当然你的想法很好,可是书已经快出印刷厂了,不可能再改变了。

  为什么不能?宇建骤然变得暴躁了起来,他说,只要想做没有做不到的,我要把这一章亲自送到印刷厂加进去。

  不行,宇建,这不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年代。你不能意气用事到处乱碰乱撞的,到头来只能是自己被撞得头破血流。

  你退却了?

  不,我只是告诉你,在这个社会你只能按这个社会的规矩做事,或者,你可以重新再写一本书?

  那这本书出来也等于没出,这对我来说将是毕生的遗憾。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能再写出一本书来,没有时间了。萧思你真让我失望。你那么世俗。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思想,什么是绝对的精神。只有黑格尔懂,还有马克思,这是只有在莱茵河畔才能诞生的精神财富。这里不行,这里被金钱污染了,到处都是一片又一片的精神的沙漠。

  宇建开始朝外走。

  思猛然从她的床上跳起,她狂奔过去拦住了正向外走的宇建。思把两条裸露的手臂娇滴滴地搭在了宇建的肩膀上。思说,你是对的,把那一章给我,我现在就送出版社审查,然后去印刷厂,行吗?你不要生气,相信我能够理解你。

  宇建沮丧地摇头。他冷酷地把萧思的手臂从他的肩上拿了下来。他说,思想者永远是孤独的。

  不,不,我和你在一起。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而且,我已经想到了离婚,我会离婚的……

  你疯了吗?何况,像基督那酥像马丁·路德像马丁·路德·金那样的人是永远不会结婚的,他们只是人类精神的象征。

  好了,我懂你的意思啦,但你不是基督耶稣也不是什么马丁·路德·金。你有我这样的女人崇拜你。你随时可以占有这个女人的身体。宇建为了你的事我已经太累了。我有时怀疑我对你的崇拜是不是太盲目了。我迷失了方向。在大海中飘荡。海浪打过来,我便摇晃着。你深夜刚走,清晨又要把我砸醒。我累了,来帮我脱下这长袍,我的身体是不是很能诱惑你?难道这不是人类最美好的一件事吗?快忘掉那些蓝领白领资本家和雇佣劳动者吧,到我这儿来。只有在这儿,全世界的每一个人才都是平等的。

  宇建确实被诱惑了。他的头在萧思的胸膛上来回摩擦着,他在此瞬间已无法思想。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萧思鲜红的嘴唇在他的眼前扩大起来迷茫一片。他只能伸开双臂,由被动滑向主动,他感受到这个温暖柔软的女人在奋力扭动着。他听到了这个像母兽一样的身体发出的低声的吼叫。他们朝床上慢慢地勇士一般地倒了下去。

  然而萧思突然像鱼一样从宇建的身体下滑走了。她开始穿衣服,她说我要去出版社了,那才是最最重要的。

  宇建大发雷霆。他将思揪过来。他觉得女人在这个时刻离开就等于是杀了他。他残暴极了。他强迫思。他使思在反抗中窒息。他在同这个女人的搏斗中也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他也低声吼叫着,不管思的死活。直到他喘着粗气离开了那张床,他才说,去出版社吧。

  萧思像被撕碎了般瘫软在床上。她说,很好,终于有了比去出版社还重要的事情。我喜欢被你强暴,我感到一种地狱般的你我毁灭之前的疯狂和兴奋。其实你同我们是坐在同一条要沉的船上,你同世人也没什么两样,你同样是个离不开女人的男人,对吗?

  不对,宇建穿着整齐斩钉截铁地说。是的,不对,我和世人不一样。

  是吗?但我和世人一样,萧思说,我会去出版社的,但不是为了你的思想,而是为了你这坚挺的身躯和力量。

  你我在一起,确实像末日。这一切就快结束了,这是宇建离开萧思时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但萧思很快就忘了这句话,她也没有预感到未来将要发生的离奇古怪的事。

  女人不得不去参加那个卫斯理礼拜堂中盛大的婚礼。

  在此之前她一直沉默着,沉默了很久,她知道事实上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而结束的一切是无可挽回的。连老爷后来都慢慢接受了森将离去这个现实,并开始依然像森的好友般,派专人为森筹备婚礼。

  婚礼之前女人再没有单独见到过森。她不再去上学。她深居简出。在此寂寞难捺的期间,她同两个人做过长谈。两个人都是女人,一个是萨妮,而另一个是太太。萨妮是女人约的,而太太则是主动走进了女人的房间。两次长谈都发生在婚礼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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