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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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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们不能总是这样。我是经过认真考虑的。我想这是解决我们之间问题的最好的办法。你知道我也曾经很痛苦。 但你至少该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婚姻是我们俩人中间的事,而你的委托人居然已经进入法律程序了,你干吗要这样?你太把这些事当儿戏了,你…… 弘,我请你原谅我。我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自己痛下决心。这对我也不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我心里也很苦,但不说这些了好吗?我希望你能配合。你配合事情就会很好办。好了,不再说了,弘。 嵇林静放下了电话。 萧弘气得几乎七窍生烟,或者是因为他对此毫无准备。他想不到嵇林静会这样无情。 弘在房间里像笼中的兽一样撞来撞去。然后便乘着电梯下楼。他来到瑟堡的酒吧,在那里一直呆到深夜。他是在深夜之后接到覃的电话的。他那时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但他还是昏头昏脑地自己开着车去接覃。他已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覃为什么来到他的房间。 覃走进来。 覃在车上就已经闻到了萧弘身上散发着的浓烈的酒味儿。车行驶得歪歪扭扭。覃突然想到了萧小阳。萧小阳就是这么撞死人的,她坐在车上害怕极了。她真不知道萧弘是怎么把车开过来的。她从未见到过萧弘如此失态。她没让萧弘把她送回朗园,而是强迫着萧弘把车开回瑟堡的停车场里。然后,她扶着萧弘上楼。 怎么回事?覃问着萧弘。她太了解萧弘了,他一直是萧家最理智的孩子,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从小到大,弘总是能十分坚定地控制和把握住自己,他很少发火儿,也很少同人吵嘴。他在升迁的仕途上,成了一个已经习惯压抑自己的男人,但今天他是怎么啦? 萧弘醉醺醺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他要覃继续给他倒酒。 覃再度问,你到底怎么啦? 我怎么啦?我不是很好吗?我仁至义尽地去接了你,还要我怎样?我为你做的事情还不够多吗?亲爱的咱们到此为止吧,我不再…… 弘说着又突然向卫生间狂奔。 覃跟了进去。她看见萧弘正对着抽水马桶呕吐着。那种弥漫着酒精气味的空气在卫生间的四壁间荡来荡去,令覃恶心。覃还是走过去扶着萧弘。她接了一杯清水让萧弘漱口,弘顺从地去做了。但是他又突然说,你出去。覃不肯,覃说你都站不稳了。弘于是不再坚持。他扭转身,解开裤扣开始解小便。覃就在他的身后,支撑着他。顿时又是一股蒸腾着酒精的气味和响声。覃很气恼。覃说你都让酒精浸透了,也不知道你要干吗?这样喝酒会喝死的。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值得你这样? 覃扶着摇摇晃晃的萧弘走出了卫生间,覃觉得靠在她身上的这个烂醉的男人好重。但是覃支撑着他。覃像照顾一个病人那样,一直把萧弘扶到床上。覃让他躺下并解开他衬衣的纽扣,把弘的衣服脱掉。弘在覃的摆弄下就像一个孩子。弘说他渴,他渴极了。弘的呼吸依然是酒气十足,仿佛那酒此刻仍在他的胸膛里沸腾着。 覃到写字台前为弘倒水。 覃在倒水的过程中无意间看到了嵇林静那份离婚申请的复印件。 覃于是什么都明白了。覃觉得躺在那里的弘就像个刚刚受到伤害的脆弱而可怜的孩子。他需要安慰,需要有人能帮助他。覃把水递给弘。她并且把弘抱起来。觉出萧弘赤裸的身体很灼热。他周身滚烫,像正患大病 弘拉过来覃的手,把它放在他炽热的胸膛上,弘说,陪陪我,我难受极了。 不,弘你别这样,你放开我。覃抽出了她的手。 谁,又是那个艺术家?那个画画儿的?女人都是他妈的什么东西? 弘你不要闹。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别要求我,否则我现在就走。你醉了,你需要睡觉,别再激动了,睡吧。 你理解我?你理解我什么?这世界上根本就没人理解我,你们都在骗我,妈的,我不知道我怎么不对了。 弘你安静点儿行吗?覃的声音很轻,她又轻轻地把手重新伸进弘的手中。弘便将这柔软而温暖的手拉进他的被子并再度紧贴在他的胸膛上。然后,弘安静下来,仿佛睡着了,覃似乎已经听到弘睡着后粗重的鼻息声。 慢慢地,覃觉得她的手像是被弘滚烫的胸膛烤焦了似的。她几次想抽出她的手,却几次被弘按住了。弘在睡梦中依然醒着,一直死死地抓着覃的手,仿佛覃是他溺水时的一根救命的稻草。因为她的手,覃只能离弘很近。弘呼吸的热浪一直吹拂着清醒的覃。于是,覃想到了杨。她是几个小时以前刚刚离开杨的。她是从杨的床上走开的。她曾经很伤心,但此刻她呆在萧弘的身边时,竟也感到了某种温暖和亲近。在一个晚上她同两个决然不同的男人在一起。她不管杨怎样,但此刻的萧弘却是情感上的失意者。 其实覃完全懂嵇林静为什么要这样做。换了她,她若是还存一丝自尊的话,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嵇林静显然也意识到了萧弘在情感上的优柔寡断,就像当初覃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样。覃知道萧弘始终不能彻底割断多年来对覃的感情的。他不是不爱覃,而是他和嵇林静结婚了,从此他的情感生活一团糟。于是,嵇林静走了,而覃竟然也走了。嵇林静尽管走了,但她依然是萧弘的妻子,而覃尽管没走,她却随时随地可以离开弘。到头来,弘独自一人陷在孤单中,喝他自己酿造的苦酒。 他对两个女人都好,都爱她们都疼她们,都把她们的事情放在心上。他一方面坚持不断地给远在布里斯班的嵇林静写信、打电话,并不停地为嵇林静买下好看漂亮的衣服及生活必需品寄过去,一方面又为筹建覃的“四季”绞尽脑汁,费尽心力,使覃拥有了她的事业和职位,应当说他对他喜欢的这两个女人都竭尽全力了,无私奉献了,但结果又怎样呢?弘终于意识到其实他很可悲。他是真正的悲剧性的人物,他是典型的受害者,他是不折不扣的被遗弃者。他于是才去喝酒。他知道远在澳洲的妻子一旦提出来离婚,其实就意味着一切全都结束了。 他还知道他作为一个男人,是决不会失去自尊地挽救他们的婚姻的。他只能是独自一人硬挺下去。他决定配合嵇林静,也不想要回他已经失去的近在眼前的覃。他坐在瑟堡的吧台前,叫宇建一杯一杯地给他拿酒。然后他试着欣赏他妹妹萧思的才华。他发现,那是一片空洞无味令人厌烦的乐曲。他问宇建,我妹妹是不是疯了?宇建没有理他,继续做他手里的事。萧弘不明白萧思为什么要离开她富有的艺术家的丈夫,而奇怪地疯狂追随着这个过了时的宇建。后来,弘的意识就慢慢麻木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没有人看见他的窘态。大厅里没有人。他一进门就听到电话的铃声。他歪歪斜斜地走过去抓起了电话,终于听出来了,那是覃,他生命中的另一个女人。他居然自己把车开到了“四季”的楼下。按了七八声喇叭之后,他看见覃房间的灯终于灭了。 而此刻覃就在他的身边。他一直紧攥着覃的手,这样直到天亮。 天亮的时候,萧弘清醒了。他立刻坐起来穿衣服,仿佛覃并不在他房中。 覃默默无语,依然坐在床边,保持着一直守护着萧弘时的样子。 萧弘仿佛刚刚看到覃,于是他突然问,你看到桌子上嵇林静的离婚申请了吗? 所以你才喝那么多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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