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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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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思不再讲话,也不准备走。她要了一小杯拿破仑。她又开始一片一片地把那枝黄色的玫瑰撕碎。这是萧思最喜欢干的事了,可以排遣着她的无聊。 那么你是谁?R有点发怵地问。 卖艺的。 你也心甘情愿受他们剥削? 依你之见呢?剥削别人? 至少不能受人剥削。R突然慷慨激昂。宇建是什么人?他是我们的领袖。我们全都服他。我们曾经崇拜他,把他当成精神的父亲。你可能不懂,但那是真的,他只要说出一个字来,我们就会按那个字行动,决不会有半点犹豫。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时代变了,英雄也就变了,可也轮不到咱宇建哥们儿就这么忍气吞声地任人宰割呀。他就是不能呼风唤雨,也至少还应喝五幺六的再混一把呀,他怎么就这么自甘沉沦了呢? 萧思继续撕着她的玫瑰花瓣。她已经将那些黄色的生命撕成了很小很小的碎片。她没有看R,但却一直非常认真地听着R讲话。 也许R是因为喝了那一大杯啤酒,所以他谈锋极健、滔滔不绝。 监狱里是一所学校,R继续说,我和宇建是因为表现得好,改造得好才被提前释放的。宇建说,各奔东西,自己混自己的。我就听了他的,摆脱了他。我重新走进这个社会,发现真正的英雄好汉不能是死抱住过去时代的观念,而是适应社会潮流方有出头之日。这是我思想上的一个大飞跃大转变,这叫大彻大悟。后来,现在一些发了财的哥们儿们来找我。他们问我,R,你小子打算怎么打发后半生?我说,看看老子是不是真精英。他们说,你要是真想脱胎换骨,我们给你凑钱做买卖…… 就这样你就发了?萧思来了兴趣。 不是大发但确实小发了一点。后来我几次去过宇建的家,每次走进去我都辛酸。还是那个小平房。他的老父母,还是当年那样老实巴交的穷。看了他们家,我真想哭。我听他们说宇建还在写什么书,研究什么思想,他这样不识时务,可惜了一条汉子。 恐怕不见得吧,他研究的东西很神圣。萧思不动声色他说。 可宇建是谁呀?他才是真正的精英真正的人才,他比我们所有的人都强。我们不忍心看着他受穷,他要是想干公司,哥们儿们都愿意拿钱,都愿意鞍前马后地给他跑,为他效力。 你是策反来啦?萧思扭转头,第一次认真地看着R,他对你们就那么重要? 当然啦,你是不可能理解的。 那,怕你是白来了。萧思冷漠地说。远远地望着吧台里的宇建,她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热在滚腾着。是的,无济于事。他的信仰很坚定。 简直是荒唐!R突然声高起来,脖子上的青筋蹦得老高。尽管酒吧里灯光幽暗,萧恩还是看到了。 你急什么?萧思说,这种地方不准大声喧哗。有教养吗? 什么他妈的教养?我是想说,死抱着过了时的信仰和理想,就他妈算是英雄好汉了?太可笑了。宇建他居然变得这么无知,什么为某某可笑的主义而奋斗终生了,什么为某某思想而牺牲献身了,全是他妈的虚伪。你说说这些口号里有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宇建他准是疯了,要不,就是他受的打击太大了。真没想到,当年的闯将竟这么脆弱。 什么打击?萧思突然问,R你说说,他受了什么打击?萧思竟把手按在了R的手上。R看着萧思的手,并把那手拿开了。 看来你对我们宇建很感兴趣? 就算是吧。 宇建不会看上你这种露着胳膊和大腿的卖艺女人吧。你身上太多淫荡之气,会把我们宇建哥们儿吓跑的。 看来,R你真是顺应了这个社会的某一种潮流了?才几个月?你是个适应性很强的人。你已经脑满肠肥了,你的思维已经让你血管里的浊水和粘稠度凝住了。我觉得你趁早还是走吧。真的,我奉劝你别和宇建谈了,宇建和你这种人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的。 你说了算吗? 这时候瑟堡酒吧里聚然灯火通明。宇建换下了他的制服走过来。他神情冷漠在看着R和萧思,无声地坐了下来。 R重新激动。R指着萧思说,宇建你和这种女人搅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就为了报复那个萧思吗?就为了那个萧思嫁人啦?哥们儿,这世界上的好女人多的是。你不能这么自甘沉沦,你这是在毁自己。 R,你少说废话。宇建冷冷地对R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R顿时变得怯懦,甚至有点诚惶诚恐。R想了想才说,没什么事了,我只想最后劝你一句,我们热爱你。别毁了你自己。我们呆在监狱里十几年,不就是为了出来后大干一场吗?别硬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那撞碎的只能是你自己。 R站起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已是深夜两点。 宇建没去看R的背景。 萧思说,你看上去不像精神先锋,却有点像黑手党的头目了。 宇建说,谁也无权干涉我的信念和我生存的方式。 所以我请他走了。萧思站起来。 也包括你。 也包括我?我是你的崇拜者,我在为你的事业奔波,我怎么会干涉你呢?尽管,我知道你是个落伍者。 我要战斗到最后。 当然要战斗到最后,所以,忘了R,他在你的生活中已经不存在了,他被俘虏或是被招安了。我已经帮你鉴别和赶走了这些不同道者,你又一次战胜了来自旧友的进攻。 萧思穿好了她的大衣。萧思问宇建,能陪我回朗园吗?太晚了我要你送我。 我可以送你。 刚才R在说什么?说你在向萧思复仇?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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