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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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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房子里的空气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覃不知道她还该说些什么。她有点委屈,好像“四季”仅仅是她自己的,而她一个女人…… 覃你本来用不着那么激动也用不着说那么多的话。最后杨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说,男人和女人不一样,这是个心理方式的问题,男人对他们未来所要做的事包括他是否能做好是要经过大脑认真、周密、审慎的思考之后才能做出判断的。这个时代不需要敢死队。我们无非是给你打工,当然你也是打工的,不过,你别着急,这事交给我来干你看行吗?至少我有雄浑的体魄。可你是不是就相信我呢?我他妈就三个月不画画儿了,连小人儿也不画了,怎么样,行吗? 然后杨英勇地环视四周,好像他在为某种崇高的信仰随时随地准备献身似的。 最后大家一致表示通过。于是大家散去的时候,杨被覃留了下来。 杨说,你要不要再抽一支?今晚我想请你吃饭,没有别的骑士吧?另外,我最后再问一个不太高雅的问题,我这样卖力气,是不是能加点薪水? 覃抽着烟望着有点厚颜无耻的杨。覃说如果我不肯加薪呢? 那或者你再另请高明吧。 晚饭呢? 当然请你吃晚饭的事另当别论。走吧。 萧思是自己在瑟堡的酒吧里发现宇建的,是不期而遇。萧思根本就不知道宇建在哥哥的酒吧里干活儿。宇建负责吧台里各种各样的酒和饮料。他已经干得很熟练,而且已经被反复加薪了。那天晚上,萧思是因为无聊,才来瑟堡酒吧的。她大提琴手的丈夫那些天随一个室内乐队到外地演出去了。 萧思到酒柜前想要一小杯拿破仑。因为酒吧里从经理到服务生都认识她。都知道她是瑟堡饭店老板的妹妹,而这个妹妹是个钢琴家。所以思在瑟堡的酒吧里很随便,所以思就径直走向吧台。尽管宇建已显得苍老而萎顿,但在幽暗的灯光下还是依稀可辨出当年英姿飒爽的样子。萧思很惊异,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轻声地叫着,宇建,宇建是你吗?然后她便看到了她熟悉而又陌生的宇建有点盲目的眼睛。宇建的目光闪烁不定。他似乎在看了很久想了很久之舌,才认出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美丽苍白又朦胧遥远的女人是萧思,他因为得知了这个女人是萧思而变得很慌乱又很惶惑。 你在哥哥的酒吧里干活儿?思坐在吧前的转椅上。从没听哥哥说起过,你来这儿很久了吗? 大概有半年了吧。 都半年了?哥哥怎么不告诉我呢? 宇建没讲话。 这些年你在里边怎么样?我根本没想到你还能出来。 宇建说,其实监狱里对政治犯还是很好的。我们是因为思想而犯罪。如果不是每天能看到报纸,我简直不认识这个社会了。我和你哥哥成为了资本家和雇佣劳动者的关系,这是资本主义社会中很典型的一种生产关系。他剥削我的剩余劳动,但他不是主动这样做的。他毫无办法。总之,我的理想破灭了,我必须学会重新认识这个社会的本质。 宇建在说着他这番掏心掏肺的肺腑之言时,至少被来来去去的服务员打断过六次以上。宇建的工作很忙,他也很尽职尽责。他是个称职的雇佣劳动者。他又说,人和人已经不是平等的了。 那么你现在住在哪儿?和我父母在一起,依然在你最恨的建国巷。 他们好吗?我是说你父母? 他们已经都很老了。 还是原先的那几间平房吗? 不是了,我们家那片地卖给美帝国主义了,我们临时搬迁到了一间很小的房子里,在河那边。 很远吗? 不。 你每天很晚回家? 是。 宇建像是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目光开始游移。他甚至不再看萧思了。 宇建你怎么不问问我?你真的忘了我也不再关心我了?你知道吗我结婚了。我嫁给了一个音乐家一个大提琴手他是我读音乐学院的一个老师,你知道我读了音乐学院吗? 是的你当然该结婚。 就这么简单?宇建我想我们该找个机会谈一谈,你什么时候休息? 你哥哥这里没有休息日。我想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宇建,别这样。结婚不是我的错。 萧思你走吧,我们这儿很严格,讲话多了会罚钱的,我的钱本来就不多。 宇建…… 萧思很怅然。她又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宇建。宇建的工作确实很忙。他显得苍老的脸上又恢复了石头雕像一样的冷漠。他没有再看萧思一眼也没有再同萧思说一个字。最后,萧思只能是怅然离去。她怎么会想到宇建还能有从监狱里出来的这一天呢?她为了什么结婚?为了她能到国外去?为了大提琴手的姑姑在香港?为了艺术?为了能同一个男人睡觉? 萧思离开酒吧后,在瑟堡的大厅里坐了很久。酒吧里的黑暗太压抑了,还有那种气氛那靡靡之音那宇建那令她无法承受的往事。然后萧思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直奔电梯。 萧思奋力敲开萧弘的门,有点气急败坏地冲进去一屁坐在萧弘的对面。 哥哥,宇建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有这个必要吗?他出狱了,他来找我,他说一切要重新开始他想要一份工作,我帮助了他,就这么简单,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知道我们过去的感情…… 思,那感情早就过时了,宇建他两手空空一文不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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