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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这是第一次,当女儿伤痛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而且这一次伤痛是那么严重,而在她独自面对伤痛的时候,我竟然不能帮助她。我于是不安,一种绝望的心情。想着在过去的16年间,都是我和妈妈带她去医院看病,带她拔牙,陪她输液……在这16年中她没有经历过任何手术,而在她经历她生命中第一次手术的时候,我们竟然不能守候在她的身边,抓紧她的手……

  我不记得那以后的时间是怎样度过的。后来他回来了。他说美国的手术当然是最好的。他还说女儿在南希和John那里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对我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非常时刻。本来我就要到首都机场去接女儿了,想不到她竟因为腿伤而不能按时返回,将我马上就要见到女儿的愿望转瞬化为烟云。而且女儿归期渺茫,甚至没有具体的时间。

  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

  为什么不能尽快见到女儿?

  为什么让我从此痛断肝肠?

  我被纠缠在了一个母亲的焦虑和不安中。只有他知道我的心情,也只有他看见了我的眼泪和我的彻夜不眠。

  这就是6月26日我所经历的。一种几近绝望的心情。我想着女儿在说到她的伤痛时那平静的声音。我想着女儿明天就要去考托福。我想着她还能去考托福就说明她的腿确实没有大问题。但是我忘了她要参加AFS的最后一个活动,而猜想她的腿不能马上做手术,是不是因为伤处有炎症?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从此我便陷入了这个由6月26日电话所带来的不安中。这样的不安一直延续到了8月的最后一天,那一天我终于在首都机场拥抱了女儿。但是这样的等待太漫长了,算起来整整两个月,60天,而且是在这样的非常时刻。

  “我仍旧被悬在这里”

  7月6日和女儿通电话,想知道她的腿和她的大学。不知道星期一她去检查得怎样?

  女儿上来就说,妈妈,我可能不会在美国做手术了。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就在美国做手术吗?这样的结果反而是我不能接受的了。

  而女儿说,纽约的AFS总部认为她的腿伤不在医疗保险的范围内,所以手术的事将不能考虑。

  如果仅仅是因为没有医疗保险……

  于是更加焦虑。问若若,你的腿究竟怎样?究竟是什么状态?

  女儿立刻说,没状态。于是我知道没状态其实就是有状态。女儿的腿一定是有了问题。那所有令人担心的后果。

  女儿说下周一她还要再做一次检查,而且AFS学生的那次公共汽车旅行她也不能参加了。因为那次旅行要从波士顿到纽约,最后还要让John把她从纽约接回来看医生,而且她的腿已经不合适那样的旅行了。

  她又说她不去旅行刚好可以在家中填写申请美国大学的表格。她说她要申请的都是美国东部最好的大学,譬如威斯利女子学院,布朗大学,还有南希的母校、缅因州的伯顿大学。伯顿大学曾培养了《红字》作者霍桑,那是个非常非常古老的大学,始建于1794年,甚至比美国的历史还要长。她曾经和南希一道去过那里。她现在就正在和南希一道努力做着这些。

  女儿不知道她的未来是怎样的。她也不说他们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放下电话,心情便骤然非常不好,是因为听出来女儿的心情不好。她大概正为她不能在美国做手术而非常沮丧。可能还因为她知道她腿上的问题有多严重。那是她亲身的体验,她知道那伤痛是怎样在一天天地折磨着她。而且她还年轻,她人生的路还那么长,她不能总是带着那条受伤的腿走人生的路吧。

  女儿的腿已经不适宜旅行了,为什么又不能做手术呢?

  7月6日的电话后,我们就被悬在了半空,等待最后的裁决。或者女儿带着她的膝伤回国?或者女儿依然会留在美国手术?还或者……

  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无疑这是对女儿的伤害。但是在这样的伤害中,我相信南希和John会站在女儿的身边,保护她,并且奋力为她争取到她的权益。

  终于在7月9日等来了女儿的电子邮件。此前她已经很久不来信了。那是因为毕业前后她确实很忙,而且她想她就要回家了。这是一封很伤感的信,读来让人不禁黯然神伤。因为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我仍旧被悬在这里。

  女儿的短信让我六神无主。于是刚刚收到了她的信,我就拨通了她的电话。那时候是我们的午夜,所以也刚好是女儿的正午。我只是觉得在那一刻我要给她打一个电话,我不知道在那样的时候她会不会在家。

  是玛瑞安。是玛瑞安首先拿起了电话。那个同样深爱着若若的和善的女人。她一听到是若若的妈妈,就立刻从隔壁的房间叫来了若若。

  上帝,我的女儿听上去并没有信中那么沮丧。她甚至很兴奋的样子,那是种充满了朝气的并且能给我安慰的声音。

  她说妈妈,我可能还是要在美国做手术。她还说我现在正准备申请美国大学的那篇文章,这篇文章非常重要。她还说,南希为了她能在美国上大学做了很多努力。今天上午,南希刚刚带她去见了诺维尔中学的校长,请他为若若写推荐信。他们还要找其他的老师写推荐信,回到中国后,她还会需要一个她在实验中学的成绩单……

  那么膝盖呢?问她,膝盖怎么样?

  若若说,她的腿在欢送AFS学生回国的舞会上,又被扭了一下(后来知道,膝盖韧带受伤后,就是会这样经常被扭伤),很疼,当时John就带她到医院去看了急诊。医生说这样的膝伤已经不能旅行,一定要尽快做手术,而且必须在美国做。若若说她的膝盖扭伤后已经肿了起来,而且固定膝盖的韧带几乎完全断裂了。

  不过那已经是最后的扭伤,因为那扭伤坚定了John和南希要尽快为女儿做手术的决心。而且手术的时间就订在了星期五。若若说他们马上就要去波士顿的医院,在那里最后做好手术的全部计划。

  南希说,手术后每天都会有人陪若若

  第二天清晨又收到女儿的E-mail.若若在信中说,妈妈,我将和南希一道为申请大学写那篇重要的文章。美国的大学在接受国际学生时所希望了解的是:你的阅历,兴趣爱好,知识结构,曾经参与过的活动项目,一些对你来说意义重大的人是怎样影响你的行为举止以及生活态度的,还有你对你自己的评价,你对未来的目标。

  所以妈妈,如果可能的话,南希希望你也能把你的想法写出来并传送给我们,告诉我,我的这篇短文应该怎样写,写什么,因为毕竟你更了解我。

  还有,请看威斯利女子学院的网站,你将会看到这是个多么好的大学。

  还有,给我打电话,我会告诉你关于我手术的详细情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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