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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在于冰的办公室,冯超对于冰道:“你刚才去了联合医院你不知道,老板找了几个人,其中包括顾海涛,谁都不愿意负责卖注射器的事,原来负责的老陈也知难而退,推说有病住院去了,你要是答应负这个责就等于给老板分了忧,他现在实在太难了。”于冰叹道:“我也不是不想替他分忧,可这事太难了,我应承下来做不好,这算怎么回事?!”

  “你应承下来就会逼自己,人都是逼出来的,我觉得你能把这件事干好。”冯超的神情颇诚恳,于冰白他一眼道:“既然你这么深明大义,你怎么不干?!”冯超绷不住,露出被人戳穿之后才会有的那种笑容,“这他妈的是慢功出细活儿,又不是钢板战,来他个短平快,男人哪经得住这么磨啊,一家一家的哄,一家一家的缠……冰姐,就算你是拯救我和顾海涛,你也把这事先答应下来。”

  于冰恨恨的瞪了冯超一眼,心里却充满悲壮之情,大有临危受命的迫肠荡气。她去了萧沧华的办公室,也是开门见山,口气邦硬地说道,“我试试。”

  萧沧华重重的嗯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

  打这以后,于冰就老是发呆,美云拿张报纸在她眼前搧呼搧呼,她也毫无反应。美云道:“你这是想老公还是想情人呢?”于冰无精打采的横了她一眼,“现在就是推门进来一个贾宝玉或者梁山泊, 我也是问他们要不要注射器。 ”美云笑道:“可真是闹出病来了。”于冰苦笑道:“我这个人干不了大事,没出息……以后我就是有病也只吃药不打针,我看见注射器我发怵。”

  脑瓜都快想爆了,杨三虎劝道:“你找大伙聊聊,打开打开思路,一个人闷着也不是办法。”于冰就召集大伙开会,萧沧华不在,自然是七嘴八舌,最后决定分片包干,地毯式轰炸,不过言明旅差费只能火车来去,住宿自理,尽可能的住在亲朋好友家。于冰叫海涛负责广东,这样他也可以在家住几天,与洪岩团圆团圆,自己去北京,山东,其他的人是全国各地哪儿都有,只要有亲戚朋友就奔那儿去。

  北上之前,于冰先去了一趟上海,去开“全国医疗器械看样订货会”,时间是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五日.于冰一个猛子扎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逮到客户就侃,对方插过队就侃下乡,对方当过兵就侃部队,一辈子没说过那么多话,主要是博得同情,以诚恳的态度打动对方。

  不这样还真不行,订货会上的一次性注射器泛澜成灾,价格是三毛八至五毛五,厂家见了客户全跟亲爹娘一样,握了手就不再松开了。凭着稳重得体又略带一点优雅的谈吐和较高的回扣,于冰销出一部分注射器,另有人愿意承包一百万支,令她颇感欣慰。

  一天晚上,于冰陪几个客户去吃宵夜,其实就是一人一碗菜馄饨,吃完之后回招待所,屋里除了同房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见到她,这个男人站起来,“是于小姐吧。”于冰点头道:“找我有事吗?”那人也很直爽,“我是北京手术器械厂的副厂长,我叫段义波,你就叫我老段吧。”他说他的客户都被于冰抢跑了,所以他今天非得见见于冰不成。段义波本以为于冰一定是交际花的形象,想不到她衣着朴素,头发也没烫,这首先就有了沟通的欲望。他说他们厂的一次性注射器引进的是西德八十年代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生产线,年产量五千万支,针头一亿个,但是这次订货会,他们只订出去两千支注射器,论质量谁都说他们的产品好,多次抽验都是无菌,无菌,无菌,但仍没有人订他们的货。“你们经营得太死。”这就是结论。

  他说他也下过乡,是去内蒙,也当过兵,在海南岛,虽说走南闯北,又是北京人,可就是不会侃,见到生人不知说什么好,可他又在厂里负责生产、销售,心里别提多着急了。于冰也很同情他,道:“你们的回扣就不能再松动一点吗?”段义波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厂领导定的,不能一个人说了算。”于冰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你看这个订货会,销一支注射器,好处费是三分,这是铁定的官价,你才给一分二,你说谁会订你的货?!”段义波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们也不是不想给高回扣,可是这条生产线投资就花了两个亿,投产以后发挥不出效益,已经亏损了上百万元,哪还拿得出高回扣?!”

  段义波又道:“我们是国家医疗器械重点企业,眼看着工人日夜加班没效益,国家投进去的钱付之东流,你说我拿着两千支注射器的订单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吗?!”

  一习话说得于冰心急如焚,她本来就是侠肝义胆之人,现在更感到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自己多难,国家的利益不能置之脑后,一股豪情冲上她的心头,便对段义波道:“注射器不相信眼泪,从明天开始咱们并肩作战,碰上计较回扣的业务人员就给我,古道热肠之人就跟你签订单,这你该满意了吧。”段义波激动地双手握住于冰的手上下的摇,就是不肯放开。

  在这次订货会上,于冰还意外地碰上了董桂兰,她还在军区总医院,当上了医务部主任。见到于冰,亲热的不得了,仿佛是多少年的好朋友,把于冰都搞糊涂了,也不好距人于千里之外。但她了解董桂兰的为人,心想,我就是再想卖注射器也不能跟这样的人开口,也就在董桂兰面前故作轻松,只字不提注射器的事。

  董桂兰道:“于冰,我知道你去了太子党的公司,现在别人都争着抢着跟你做生意,将来我转业,说不定还要投奔你呢。”于冰知道她说的是老皇历,她一脚踏进商海,这水到底有多深,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但她根本不打算跟董桂兰过话,便淡然一笑道:“我们是落草为寇,你又岂能明珠暗投?!”

  出乎于冰的预料,董桂兰主动跟她提起买一次性注射器的事,态度还不像是说说而已,“……我就不在这儿跟你签订单了,反正我很快要去深圳买核磁共振,顺便就把你的注射器买了。”于冰想不出拒绝她的理由,也就给她留下了公司的电话号码。

  上海的定货会刚上结束,于冰就直接买票坐火车上北京,一路上都在攻读营销策略方面的书,就像当年手拿一本《红旗》杂志坐火车南下治腿一样。

  书上的理论接近空谈,于冰觉得在北京除了顶着寒风骑自行车之外,什么收获也没有,回深圳可以改行当运动员了。她又去了三零二医院,这是一家部队传染病院,照说应该有戏,然而,该院去年进了一批美国货,目前仓库里尚存四十万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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