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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婷一下火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呵?!当初叫我离开舞台下海的是你,现在叫我上岸再去搞舞蹈的又是你!”

  甘婷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老侯忙下意识地四周看看,还真有在公寓进进出出的人朝他俩这看,老侯忙说,“先回家!回家再说。”

  回到家,关好门,老侯就迫不急待地说:“你这个人,聪明,也有才华,就是不懂什么叫审时度势。”最后四个字他一顿一顿地说。

  甘婷白他一眼道:“我没学过投机学。”

  老侯并不说负气的活,反而耐心道:“同样是《自梳女》,当时是怎么个搞法?!领导已经撤火了,经费又无法落实,还有同行处于嫉妒说你搞女权主义……我说算了,你不听,累死累活连孩子都流产了,还大出血……把我吓得,腿都软了……”

  甘婷一下子黯然,这是她最不愿意提的一道伤疤。而且医生说,她再次怀上孩子的可能性是零。

  她所以尽可能地容忍老侯,也有内疚的一面。老侯知道这个情况,却没有离她而去。

  老侯并没有注意甘婷的神色,仍旧在客厅踱步,频繁地做手势,像是在做形势报告:“现在情况不同了,法国人喜欢这个戏,领导也换成了开拓型干部,经费这种头号的问题突然变得不是问题……林院长又一直欣赏你,支持你,这种万事俱备,轻轻松松就可以名利双收的事,有些人一辈子也碰不上……”

  甘婷并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她不理会老侯,只是从自己的大挎包里拿出工资袋,几件日用品、和一包挂面,她拿着挂面去了厨房。

  烧上水,她闷着头切菜切葱。

  不一会儿,老侯一惊一乍地出现在厨房门口:“甘婷,你的工资怎么一下子少了五百?!”

  甘婷头都未抬道:“刚才去邮局,直接寄给我妈了。”

  老侯道:“不是刚给你妈寄过一大箱药吗?怎么又寄钱?这个月……”

  “她住院了不但要吃药,而且要花钱。”

  “你妈不是有公费医疗吗?”

  甘婷未说话,转过身来逼视老侯,手上仍握着寒光闪闪的菜刀。

  老侯不再理直气壮,轻声道:“去年身体普查,没有医生说你神经质吗?甘婷。”

  “有医生说我神经病,你满意了吧。”甘婷扭回身去继续切菜,刀撞案板的声音当当作响,听上去像剁牛排似的。

  清明,一缕阳光自窗外射进室内,照在谭森森的仅有六成新的星海牌钢琴上,琴身上深栗色的漆有些脱落,琴盖敞开着,白色的琴键已有些泛黄。

  谱架上立着琴谱,上面布满修改的痕迹。

  钢琴上无一饰物,只有一帧甘婷的工作照片——排练场上,甘婷一边击鼓一边训斥一个舞蹈演员,她拿鼓槌的手斜指着前方,表情几近狰狞。

  甘婷多次要求更换照片,谭森森说,你拿走了就什么也不用拿来,我的钢琴上可以不放照片。甘婷也只好随他去了。

  谭森森有过一次婚姻记录,并以触礁告终。对于这件事他似乎很忌讳,从不提及。

  他与甘婷是在工作中认识的,甘婷创作的舞剧,大都是他的作曲,两个人的合作一开始就很默契。渐渐地情感越来越深入,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谭森森并非独钟甘婷的才情,恰恰相反,作为本省音乐人中的“大哥大”,森森见过并推出的女歌手无论从外貌到能量,都是光芒四射的。然而第一次见甘婷,她的着装非常随意,又几乎没化妆(涂了唇膏)。这给森森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因为大多数从前台转为幕后的艺人,都很难摆脱掉夸张和做作。

  无论是工作还是平时,甘婷都不会刻意迎合和讨好任何人。

  “官人”也罢,“大哥大”也罢。

  谭森森一向认为,专心致志工作时的女人非常可爱。

  这时,一阵锐耳的闹钟声响起来。谭森森在床上强睁开眼睛,尽兴地伸了个懒腰。

  他没有马上起床,只是眯起眼睛先看看窗外,又看看阳光普照的钢琴,当然还有曲谱,一想到今天要去唱片公司合成音乐,他已经提前一步感到疲惫了,要知道他昨天晚上三点才睡。

  突然,他的目光停顿了。

  床的对面,甘婷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抽烟,姿势因为随意而富于魅力。

  谭森森一下子坐起来,跳下床,并套上牛仔裤搭讪道:“你说这要是半夜,我还不吓出毛病来?!”

  甘婷没表情道:“你巴不得我半夜来。”

  谭森森狡黠地笑笑:“那倒是。”

  “文化厅叫我回去复排《自梳女》,你说我排不排?”

  “一大早犯病就是为这事?这还用商量,去排就是了。”

  “你正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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