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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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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地,劳力就是粮,劳力就是钱,谁知道会是咋样哩。” “都是一个庄一个姓,大家锅里有,不会少你几张碗的。”拾来说。 “你这个大兄弟嘴怪会说哩。”二婶笑了。 “我嘴最笨了,我说的是实情。”拾来红了脸。 “你说的是实情。”二婶瞅了他一眼,小声说,象是说给自己听的。 面和好了。二婶搬了张小板凳坐到鏊子前,伸手将面团在鏊子上轻轻一抹。嗞啦啦的一阵轻烟腾起。拾来忽然心里一格登,他咋在这轻烟里看见了大姑的脸。 一只竹劈子将那煎饼一挑,二婶的脸又清澄起来:“别走了,在这儿吃吧。” “不了。”拾来嗫嚅着,二婶没听见,将面团子在鏊子上一抹,抹得溜溜圆,再一挑。拾来看着二婶的手:手腕圆圆的,手指肚鼓鼓的,手背的皮有点起皱,却结结实实的。他见过最多的是媳妇姊妹的手,每日里有多少双媳妇姊妹的手在他眼皮子底下翻腾,挑来拣去。可他却从没觉得有哪双手象这双那样,看着心里就自在,就舒坦,就亲近,就……怎么说呢,心里就暖暖和和的。他象是在哪里见过这么双手,要不,咋这样眼熟呢! “你也是个苦命的,”二婶抹着面团子,悠悠地说,“往后路过这里了,就进来喝碗茶,吃顿饭,歇歇脚,就算是个落脚的地方吧!” 拾来鼻子酸酸的,不说话。 “有洗的唰的,就搁下。一人在外苦,不容易。” “二婶!”拾来抬起头喊了一声,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泪。 二十三 这天夜里,大姑耳朵边没听见货郎鼓响。一夜睡得安恬。 二十四 地分到户了。不论文化子怎么哭怎么闹,他大都不让他念书了。文化子急得没法,找了鲍仁文来说情。鲍仁文对他大说: “我叔,你眼光得放长远点。分地了,要多收粮食,就看个人本事了。让文化子上学,学点科学,种田才能种好哩,单凭死力总不行。” 鲍彦山只是吸烟,不搭话。 鲍仁文又翻报纸念给他听:某某地方一个高中生养长毛兔成了万元户;某某地方一个大学生种水稻,也挣了不老少……听得鲍彦山眼珠子都弹起来了,可话一回到文化身上,他便又泰然下来。似乎文化子与那些人是一无联系的。任凭鲍仁文深入浅出地解释,他亦是不动动。说: “远水救不了近火啊,大文子!你不知晓。” “还是多读书好哇!”鲍仁文不放弃努力。文化子在一边抽抽搭搭的,要放弃也放弃不得。 鲍彦山斜过眼瞅瞅鲍仁文,不吱声。其实,鲍仁文来作这个说客是最不合适的了。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极有力的反证,证明着读书无用,反要坏事。时时提醒着人们不要步他的后尘,万万别把自己的孩子们弄成这样:赔了工夫赔了钱,弄了一肚子酸文假醋,不中看、不中用,真正是个“文疯子”。 没有任何办法了。文化于晓得哭也是没用,便也不哭了,省些力气吧。倒是小翠背地里说他: “就这样算了?” “算了。”文化子垂头丧气地说。 “甩!”小翠子鄙夷地说了一个字。 文化子脸涨红了。在此地,无能,窝囊,饭桶,狗熊,用一个“甩”字就全包了。一个男人最坏的品质怕就是“甩”了,一个男人“甩”,那还怎么做人?还怎么叫人瞧得起?文化子动动嘴唇,没说什么,站起来要走。小翠子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你把我唱的曲儿还给我。” “这怎么还!”文化子朝她翻翻眼。 “你唱还给我,唱个‘十二月’!”小翠搡了他一下。 “我不会唱。” “不会唱也得唱。” 文化子愣了一会儿,晓得是犟不过小翠的,他总也犟不过小翠,犟不过心里还乐滋滋的,真不知见了什么鬼!“那我唱个别的。”他请求。 “也管。”小翠通融了。 文化子苦着脸想了想,又说“唱个革命歌曲。” “唱吧!” 文化子沉吟了一会儿,咳了几声,清清嗓子,开口了:“一条大河波浪宽——”他唱了一句便停下来,偷眼瞅瞅小翠,看看她的反映,他怕她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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