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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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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光摸摸儿子的头,果然有些烫,就问:“去过医院了吗?” “去过了,刚刚打了一针。现在烧退多了。” “谢光,你过来。”谢大山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地喊。 谢光忙过来,俯身问:“爸,您有事?” 谢大山有气无力地间:“厂子,厂子要破产?” 谢光一惊,凑到父亲的耳朵高声问:“谁说的?” 谢大山耳聋得厉害,没听清儿子说什么,呆呆地看着儿子。 谢珍脸一红:“是我告诉他的。” 谢光怒道:“你疯了,告诉他这事。” 何玉莲在一旁说:“瞒也瞒不住,爸天天戴着耳机听广播,啥事都知道。” 谢光狠狠瞪了她一眼:“我早说过,让你们把他的半导体拿走,你们就是不听。” 何玉莲不高兴地说:“老爷子都这样了,你连广播还不让他听,你也太有点过了吧。”就抱着孩子进里屋了。 谢光看着何玉莲的背影,不觉心里伤感了一下。他对这个漂亮的妻子是从心里不满意的。 谢光结婚较晚,五年前才跟何玉莲结婚的。何玉莲比谢光小十三岁,原来是县城商店的售货员。介绍人一提,谢光没同意。一个县城的姑娘,谢光怕说不来,也有点瞧不起。可一见面,谢光就同意了,介绍人没说瞎话,何玉莲长得真的十分好看。结婚后,何玉莲就闹着要往市里调,可是不大好调。因为县城的户口转进城里挺难。谢光说何玉莲你先呆几年再说吧。可何玉莲不干,说我就是为了调进城里才跟你结婚的。那天,田克来看谢光,知道了这件事,就说我帮你跑跑吧。那时市人事局刚刚调整了领导班子,新局长是田克的老同学,田克就把这个老同学请到家里喝酒,喝了酒就逼着这个老同学答应调何玉莲进来。于是,何玉莲就以引进人才的名义调到市里的百货公司当出纳会计。何玉莲一调到市里,就特像城里人了,精心打扮一下,全没了小县城里的那种土劲。人们说谢光有艳福。谢光的自尊心满足了没几天,就有了一种上当的感觉。除了穿衣吃饭,何玉莲对什么都没兴趣。开始,谢光还想提高提高她,后来就泄了气。两人整天整天地没话说。何玉莲倒是十分勤快,家里的事她一手操持,谢光几乎没管过什么。谢珍有时看不惯,就说:“哥,你也管管家。就玉莲一个人忙,这家都成你的旅馆了。”谢光耳闻何玉莲过去在县城有过一个恋人,后来那个人调到了市里,找了对象,甩了何玉莲。何玉莲发誓找一个市里的,而且还得是有头有脸的,才能扳回面子。于是就找了当啤酒厂副厂长的谢光。谢光见过何玉莲那个恋人一次,现在已经记不清什么模样了。那是他刚刚跟何玉莲结婚不久,一次陪何玉莲上街买衣服,走着走着,何玉莲喊了一声,就有一个男人走过来,何玉莲笑道:“认识一下,这是我爱人谢光,东风啤酒厂厂长(谢光听出何玉莲有意无意间省略了那个副字)。这是小张,我过去的朋友。”事后谢光记得那男人挺窘,挺自卑地朝谢光点点头。何玉莲则是一副得意的样子,并由此得意了许多日子。谢光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心里挺替那个男人上火,何必做出那种自卑的样子呢?随即又可怜何玉莲太浅薄。后来他忍不住跟谢珍说了,谢珍却不以为然:“换上我,也会这么干。你根本不懂女人是怎么回事。” 谢光知道自己对何玉莲失去了兴趣,所以家里的事,他一概不管了。何玉莲天天唠唠叨叨,谢光就哼哼哈哈的,从不往心里去。 谢大山半睁着眼睛,看着谢光,含混不清地问:“是不是要破产呀?” 谢光凑近谢大山的耳朵,大声说:“谁说破产了?造谣呢!毛主席题名的厂子,怎能说破产就破产呢?” 谢大山听清了,吃力地笑笑:“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站在谢大山身后捶背的谢珍苦笑着看看谢光,低声说:“老爷子成心病了呀。” 谢光心里突然特难受,可怜的父亲,在啤酒厂干了一辈子,当过党委书记兼厂长。那年毛主席来啤酒厂视察,还跟他认真谈了一个多小时。他和毛主席握手的那张照片,至今还镶在镜框里,挂在墙上,每天都让谢珍擦,一尘不染。文革时,父亲因为这张照片才没换整。照片已经泛黄,谢光每次看这张照片,总感到这好像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了。 何玉莲抱着孩子从里屋出来。谢光问:“孩子睡着了?” 何玉莲点头:“睡着了。对了,村里的人刚刚又来了。催呢。” 谢光皱眉:“你告诉他们,会给他们的,厂里不会坑他们的。” “说了,可他们都不相信。说晚上还要来。他们现在去找向大跃了。” 谢光长叹一声,两眼空空地望着天花板。 谢大山的老家在郊区的谢家庄。前几年,厂里资金紧张,由谢光担保跟村里借了一百万块钱,利息高过银行。村里也很高兴。现在听说东风厂快黄了,都慌着来讨账,已和谢光吵过好几回了。这事一直瞒着谢大山。 谢大山好像睡着了。谢珍揉着酸疼的手腕,就要进厨房。何玉莲拦住她:“你快歇歇吧。我弄饭。”就进了厨房。 谢珍说:“哥,厂里有人说你呢,说你舍不得那顶乌纱帽,才反对破产的。” 谢光眼一瞪:“放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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