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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行,我还没跟老婆请假呢。”

  “你这么大个局长还怕老婆?”

  “你不怕?”

  “我更怕。”

  两人哈哈笑了。

  阎振明回到家里,妻子秦淑芬刚刚做好了饭。阎振明坐下就吃,吃了几口,就问:“阎石呢?”

  秦淑芬说:“又上他姑那里去了。别等他,他没准着呢。”也坐下吃饭。

  儿子阎石在塑料厂开车,晚上总到阎玉梅的“七星”啤酒厂去干活挣钱。阎振明知道这事,并不管。儿子要结婚,缺钱用。这年头多挣钱怕什么。

  秦淑芬说:“我差点忘了,黄副市长刚刚打电话来,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阎振明皱眉道:“你明天把电话线掐了,对外就说坏了,修不上。省得烦人。”

  秦淑芬一愣,就笑了:“不就是一个东风厂破产的事吗?至于把你紧张成这样子。”

  阎振明瞪她一眼:“你能?你去试试。今天下午差点没闹出人命来。向大跃这个王八蛋,连个面儿也不见了。”

  秦淑芬最烦阎振明骂人:“好了好了。骂什么?你们好歹也是亲戚好几年,别一张嘴就是脏字。我顶不爱听了。”

  阎振明就不再吭气。秦淑芬当老师,平常说话最反对阎振明骂骂咧咧。当年阎振明追秦淑芬的时候,就为这个还差点吹了。

  向大跃给阎振明当过四年妹夫。阎振明恨向大跃,对阎玉梅也有一肚子的气。当年阎玉梅跟谢光搞着对象,如果没有向大跃在里边插一脚,阎玉梅现在就是谢光的妻子了,而且日子也一定会过得风调雨顺。阎振明对谢光的印象一直很好。向大跃有什么啊?不就是个电大毕业生吗?赶上那几年闹文凭热,阎玉梅浅薄,就甩了老实厚道的谢光。阎振明想起这事,就连阎玉梅一块儿恨。三年前,向大跃提出离婚,阎振明气坏了,跟法庭打了招呼,不让给向大跃判离。拖他。后来,阎玉梅找阎振明说:“算了,哥,我也不想跟他过了。”法庭这才判离。女儿小梅跟了间玉梅。至此,阎振明把向大跃恨铁了。

  半个月前,向大跃把东风啤酒厂的破产申请书交到法院,因事关重大,阎振明不得不亲自接见向大跃。这是他们消失了妻舅关系之后第一次见面。阎振明仍有要揍这小子一顿的欲望,而且十分强烈。那天,阎振明听了向大跃对东风厂现状的汇报,心里就有了一种很难受的感受,这一个国营大厂真是要完蛋了。其实也怪不得向大跃,向大跃当厂长之前,东风厂就已经不行了。银行不再给贷款了,厂里搞了几个新产品都没能挤进市场,如果东风厂再不破产,就等于还得让国家拿钱往坑里扔。向大跃这一个举动,应该说是明智的。阎振明心里也替刚刚当了不到半年厂长的向大跃窝囊,但脸上却冷冷地说:“宣判之前,你向大跃还是东风厂的厂长,还是法人代表,不能擅离职守。厂里出了什么问题,你还是要负法人代表责任的。”向大跃点点头,掏出烟,先送给问振明一支,阎振明冷冷地指指桌上“请勿吸烟”的牌子。向大跃尴尬地把烟装回去了,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阎振明却不再理他,起身径自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闹得一边的书记员都愣了。

  阎振明的感情挺复杂的,如果东风厂是向大跃自己的企业,阎振明真不想宣判它破产,至少要拖一拖,治治向大跃这个狂妄的家伙。可阎振明听完了向大跃的汇报,就清楚东风厂的的确确是个该死的企业了。一年多来,法院已经受理了几十起向东风厂讨债的案子,头疼死了。可阎振明还真是一时半时判不了。关于东风厂的破产问题,背景挺深的。市里的头头们就吵吵嚷嚷地统一不了意见,黄副市长就不同意东风破产。这里边有着很复杂的人事矛盾。阎振明不想搅进去,这几天他总躲着黄副市长。

  阎振明吃完饭,看看表,还早,就靠在沙发上抽烟看电视。一会儿,他要去练气功。上个月市里的老干部局从南方请来一个气功大师,办减肥气功班。阎振明去过几次了,觉得还管用。他倒不是嫌太胖体型不好看,他现在常常犯困,犯懒。他认为这是太胖的缘故。

  “今天还去练?”秦淑芬一边收拾餐桌,一边问。

  “去。练气功就得坚持。坚持数年,必有好处的。我劝你也去试一试。”阎振明眼睛不离电视。

  秦淑芬笑道:“我不去,我怕练出毛病来。我看你也练出事来了,这些日子别的气没练出来,脾气越练越肉了。”

  阎振明哈哈笑了:“你这人太……”

  桌上的电话响了。阎振明不再笑,示意秦淑芬接电话。秦淑芬接了,握着话筒就笑了:“黄市长啊。您好。”就看阎振明。阎振明摆摆手。秦淑芬笑着说:“老阎还没回来。谁知道他又钻到哪里去了。他这些日子又跟没头苍蝇似的,我正想找您告状呢。外遇?不会。他那样的扔在大街上也没人去捡的。好,我一定转告他。好好。回见。”

  秦淑芬放下电话:“他让你明天上午见他。你总躲躲藏藏也不是办法啊。你就跟他明着亮出观点来,他还能吃了你啊?你真是怕见他啊?”

  阎振明泄气地说:“你算说对了,我就是怕见他。我也算是看透了我自己了,没什么大出息。”他看看表,就站起身要走。

  秦淑芬就笑:“我早就说过,你就不是当官的料。”

  阎振明笑道:“看来我就适合练气功。这些天,那个大师说,那帮人里,就数我气感强了。”

  “那你就干脆辞了那个破官当气功大师得了。”秦淑芬苦笑道。

  “你还别激我,我还真兴许哪天一高兴就去当大师去了。”阎振明笑着走了。

  七十五岁的谢大山已经病入膏盲了,是肺癌,前年就发现了,医院说是晚期,本来说是不让老汉知道的,可老汉一定要看病历,谢珍拗不过他,就想反正也是快死的人了,于是让谢大山看了病历。谢大山就说不住院了,回家等着,反正也没治了,就不再花国家冤枉钱。谁也没料到,老汉竟是顽强地活到现在,已快三年了。这几天,老汉的情况不大好,睡觉躺不下,一夜一夜地在沙发上坐着。谢光要送他上医院,老汉不去。谢光就不敢再说。谢光很孝顺。

  谢光五岁时,妈妈生谢珍时死了。谢大山那时在东风厂当党委书记,就有老战友给他提对象。可是谢大山很疼这两个孩子,怕再娶个后妈两个孩子受治,就没再娶,带着谢光谢珍,一把屎一把尿地过来了。谢光总觉得父亲这一辈子为自己和妹妹付出的太多了,几乎没过上一天很舒心的日子。

  今天谢光一进家,谢大山正靠在沙发上喘粗气,嘴里念叨着什么。谢珍小心翼翼地给父亲捶胸。谢光的妻子何玉莲正抱着四岁的儿子谢晓又哄又拍。谢晓嚎天嚎地,谢光问何玉莲:“晓晓怎么了?”

  何玉莲说:“有点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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