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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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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你不是嫌我的礼轻吧?这两瓶酒你想喝也得收,不想喝也得收下,你要是嫌弃我再去背一箱粮食白酒来。这是凭什么?王德基喷出一口酒气,瞟了一眼沈庭方,背一箱白酒来又怎么样?谁不知道我老王人穷志不穷?那点觉悟那点志气还是有的;你假如想拿东西来堵我的嘴,拿多少东西来我摔多少出去,你老沈信不信? 信,我信,沈庭方连连点头,从走进王家起他的脸上一直保持着谦卑而局促的微笑,现在这种微笑变得有点僵硬起来,沈庭方一只手忙乱地抓过酒盅一饮而尽,另一只手就伸过去拍着王德基的肩膀,香椿树街谁不知你老王是条仗义汉子? 别说是两瓶酒,就是两锭金子也别想收买我老王。王德基仍沉溺在一种激愤的情绪中,他说,你难道没听说过我砸手表的事?有一次在石码头查到一对狗男女,他们当场摘下两只手表给我,塞给我就想溜,你猜我怎么着?我说,等一下,我给你们打张收条。我捡了一块石头,啪啪两下就砸碎了还给他们,我说,这是我老王的收条,拿着它滚吧。 沈庭方跟着王德基一起哈哈笑起来,他的干裂的嘴角被牵拉得太厉害,便有些疼痛。沈庭方忽然难以忍受自己虚假的笑声,灵机一动,话题便转入到另一个区域中去了,沈庭方给王德基斟了一盅酒,郑重其事地问,老王,你见过我三姐吗? 见过两面。王德基警惕地望了望沈庭方,你三姐她怎么啦? 是这样,我三姐守寡已经几年了。沈庭方脑子里紧张地考虑着措辞,一边观察对方对这个话题的反应,我三姐人模样好,心眼也好,手脚又勤快,她老这样守着也不是回事,我觉得她跟你合在一起倒是般配的,就是不知道你老王是不是能看上她? 是个女人都配得上我。王德基自嘲似地笑了一声,但紧接着就沉下脸,把小酒盅重重地放在桌上,你是给我提亲来了?这人情做到了刀口上,你三姐做了几年寡妇了,以前怎么就没有想起这档子事? 以前跟你老王交道打得少,这回知道了你的为人,回家突然就想起来了。别的不说,老王你就给我表个态吧。 两瓶白酒买不了我,还搭上你三姐?搭上一个大活人。王德基自言自语着,突然朝沈庭方伸出小拇指,一直伸到他鼻子底下,王德基说,老沈你看见了吗?你就是这个。说起来你也算条汉子,其实你就是这个。 沈庭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最后就从长凳上站了起来,沈庭方嗫嚅道,既然你没那个想法,就算我多嘴,我告辞了。沈庭方刚想走,衣角却被王德基拽住了。他听见王德基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坐下。今天陪我喝个痛快,沈庭方说,你老王让我陪一定陪,就怕我酒量小,喝不到那份上。王德基怪笑着说,男人不喝酒?说完就响亮地朝里屋吆喝,秋红,给我去杂货店打二斤酒来。 里屋的秋红不吭声,锦红却恶声恶气地说,杂货店早打烊了。 沈庭方这时忙不迭地打开他带来的两瓶酒,王德基这次没有阻挡他,这使他舒了一口气,他窥见王德基一张赤红的酒意醺然的方脸膛,那脸上掠过一丝惆然和悲伤,王德基的一声嗟叹也使沈庭方受挫的心情好转许多,王德基说,他妈×,我女人死了十六年,从来就没人想到给我提亲做媒,不管怎么说,你老沈是第一个,就冲这第一个,我也害不了你老沈,来,喝,喝个浑身痛快。 两个男人后来就在某种盲目的激情中豪饮了一场,锦红曾经出来借收拾碗筷之机向沈庭方下逐客令,拿了扫帚在他脚边扫了几圈,但王德基朝她吼了起来,别在这儿绕,进屋补袜子去。锦红怒气冲冲地走进去,回过头白了沈庭方一眼。沈庭方开始有点窘迫,但几杯烈酒下肚,脸一点点热起来,沈庭方现在觉得有满腹心事要向王德基倾诉,他的舌头脱离了理智和戒条的控制,于是沈庭方突然在王德基腿上猛击一掌,然后捂着脸呜鸣痛哭起来,我该死,我下作,沈庭方边哭边说,我明明知道金兰是个下三滥女人,我明明知道叙德跟她好上了,但我就是忍不住要弄她,怎么也忍不住,我原本只想试一回,看看她跟素梅有什么不同,没想到这一试就陷进去了。我还是个党员,我怎么能跟这种女人搞腐化呢?我的党性和觉悟都到哪里去了?王德基充满酒气的嘴俯到了沈庭方耳边,本想好言安慰他几句,话到嘴边却变成一个疑问,老沈你说说,金兰跟你女人有什么不同。 哪都不同。沈庭方沉默了一会儿说,就像是两种肉做的,各处味道都下一样。 王德基满面通红地狂笑起来,笑得太厉害了嘴里喷出一串酒嗝,王德基一边打着酒嗝一边乐极生悲,在自己裤裆里胡乱地掏了一把,黯然神伤地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操他蚂的×。沈庭方的事情最终坏在他自己手里。那天沈庭方酒醉归家时天已经黑透了,他摇摇晃晃地扶着墙走,一路呕吐一路嘟嚷着,远远地他看见素梅倚门而立,素梅无疑是在等他,沈庭方的心便忽冷忽热的,一边走一边用手拉扯自己的头发。说,素梅,我老沈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素梅从来没见过沈庭方醉酒的模样,她担心的是车祸或工伤之类的不测,因为当男人头撞在她身上时她倒松了口气,怎么喝成这样?没听说有人结婚办喜事呀?沈庭方把他失重的身体靠在女人肩上,说,在王德基家,喝酒,酒,白酒,一人一瓶酒。素梅狐疑地皱起眉头,跟他喝酒?见鬼了。但她来不及盘问就急急地把男人架到床上,给他脱掉鞋子和污迹斑斑的中山装,素梅一边摆弄着男人一边尖声喊着儿子叙德,叙德,弄一盆温水来。 一块热毛巾擦净了醉酒者脸上的污液,素梅看见男人紧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但男人的眼角滴出了两滴浑浊的泪,素梅说,哎,怎么把眼泪也喝出来了?说着就拿毛巾去擦,就是这时候沈庭方突然握住素梅的手,将素梅的手在自己脸上左右扇打着,沈庭方说,素梅,你狠狠地打我,打死我,我对不住你,我跟金兰搞腐化了。 素梅愣在那里,半天清醒过来,尖声追问道,谁?你说你跟谁搞腐化了? 金兰,玻璃瓶厂的金兰。沈庭方看着素梅,又看看儿子叙德,在完成了这次艰难的仟悔之后,他感到如释重负,而浓重的睡意也终于压倒了他,沈庭方抓过一块枕巾盖在脸上,很快呼呼大睡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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