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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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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 早在他们的第一次亲吻,第一次肌肤相依时,O就感到了:这在画家,也不是第一次。这不奇怪,意料之中的,画家已过而立之年。而且,这很好。 “可你,怎么一直都没结婚?”后来O问他。 那时他们一起走出家门(那间画室,在以后的好几年中就是他们的家)。外面刚刚下过雨,夕阳很干净,就像初生的孩子头一次发现这个世界时的目光,干净而且略带一点儿惊讶。 “你怎么终于想起来要结婚了呢?” O对这个几十年中不知其所在而忽然之间离她这么近的男人,不免还是好奇,对Z竟然接受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猜想在这个卓尔不群的男人心底,会有更令人感动的东西。 盛夏,蝉声时时处处都在,依然浩大。 “干吗你不说话?”O仰脸看他,“我不该这么问吗?” 他的手,绕过她后背,轻轻地捏她的肩膀。 他们沿那条河走。河边砖砌的护栏上有孩子画下的鸟儿和波浪。落日的红光在楼群的窗上跳跃,从这扇窗跳到那扇窗,仿佛在朝每一个家里窥望。 Z一直沉默不语。也许那是深重的痛苦,O不该去触动的? 他们在离桥不远的地方坐下。 Z眯起眼睛,朝桥那边望,灰压压一大片矮房自他落生以来就没变过,那儿,那条他住过多年的小街(母亲还在那儿),从那儿出发,走过很多条长长短短的小巷,就会看见一家小油盐店,然后就是那座晚霞似的楼房……他已经很多年不去走那条路了,不知那座楼房是不是仍然那么让人吃惊,或许早已黯然失色?不过Z宁愿保留住对它最早的印象…… O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看他,不看他的时候也在听着他,听得见他的呼吸。 很久,Z向O轻轻笑了一下。 O立刻欢快起来:“别想那些事了,没关系,真的,我并不想知道……没什么,我不会在意那些事的。” “哪些事?”他问。 O反被问得慌张:“没什么……啊,什么事都没关系……” “你要听真话吗?” “不。啊不是不是,我是说……要是这会让你不愉快……就别说了。” “我只是问,你要不要听真话?” “当然……不过要是……” “听着,”他说,“那只是性的问题。” “我知道,我懂……” “那与爱情,毫不相关。” “啊,是吗……” “要是她们愿意,我也需要,我不认为那有什么不可以。” “可是……她们呢?” “那是她们自己的事。我并没有允诺什么。” “那……现在呢?” “现在?” O并不看着Z,把目光躲开他。 “现在也不允诺,我讨厌那些下贱的海誓山盟。我爱你这跟允诺无关。爱情不是允诺。那是崇拜,和……和……” “和什么?” 天色昏暗下来。不知从哪儿飞起一群鸽子,雪白,甚至闪亮,时远时近盲目地盘旋,一圈又一圈,飞得很快,但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虚幻得如同一群影子,似乎并不与空气摩擦。画家望着它们,处心积虑地在寻找一个恰当的词。 很久,他说:“也许,那就跟我要画什么一样。” 他说:“画什么,那是因为我崇拜它。我要把它画出来那是因为……因为我要找到它,让它从一片模糊中跳出来,从虚幻中凝聚成真,让它看着我就像……就像我曾经看着它,让它向我走来就像我一直都在寻找它。就是这么回事。我就是这样。画画,还有爱情,在我看就是这样。艺术和爱情在我看是一回事。” 他说:“艺术,可不是变着戏法儿去取媚那些评论家、收藏家,什么教授、专家、学者,又是什么主席呀顾问啦,还有洋人,跟土特产收购商似的那些家伙……一群附庸风雅的笨蛋。他们怎么会知道什么是艺术!艺术可不是像他们想得那么下贱,寒酸地向他们求一个小钱儿,要不,哄得他们高兴他们就赏赐你一点儿光荣或者叫做名气,那些流氓!你肯定弄不清那些流氓都是怎么发的财,或者写了点儿什么滥文章就成了专家,那些臭理论狗都懒得去闻。因为……因为他们压根儿就不懂得什么是高贵。” 他说:“那群流氓,为了评级半夜去敲领导家的门,为了得奖去给评委的老丈母娘拜寿,为了出名请记者吃饭,把自己的画标上高价自己再悄悄地买回来……你能指望他们知道什么是高贵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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