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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不知为什么,我很担心你。我的感觉是,你们见面后该发生的没发生,反而发生了那么多不该发生的。你和常文的外部“环境”已经够艰难,为什么还要彼此为难呐?!

  我跟米歇尔说起了你们的事,他说,外部世界永远都是跟人对着干的,爱情的长处是让两个人彼此信任,共同面对外面的困难。我觉得他说的对,这难道不是我们常说的二人世界的意义吗?!吴黔,也许,对你们两个人来说,这是一个非常时期:一方面,因为流产,你发现了自己的软肋——无法面对他的婚姻;另一方面,常文因为你的软弱倍受打击(也许,他本来还指望你能给他离婚的力量呐),再加上他失去最好的朋友,打击再加打击,估计快绝望了……这时候,不正是需要你们彼此相爱彼此鼓励的时候吗

  吴黔,坚强些!我回想起你和常文的交往,仍然觉得你们很合适。这么合适的两个人分开,我都会很难过。我不是要你随便破坏别人家的婚姻,但你知道得很清楚,婚姻中一方出轨,已经是事实。我不是很相信破镜重圆的说法,那不过是人们妥协时的借口。凡是借口之类的东西,能让他们夫妻两个重新幸福起来?

  我不信,估计你肯定也不信。你不敢面对的其实是你的软弱。这软弱很容易被你或被他人与良心混同起来。吴黔,原谅我说话这么不拐弯儿,现在的时刻对你和常文,太关键了。作为你的好朋友,我不能不说。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妥,请原谅。但如果你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随时给我消息,别考虑是不是打扰我。我现在有米歇尔,感谢生活的馈赠,只要我能做的,我都愿意做,别说为你,为我不认识的人,我也愿意。这让我觉得,我更好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保重。

  那天早上飘起清雪,坐在出租车里,看着车窗外蓓蕾般的小雪花儿,心情苍然,忽然想知道广源是不是有孩子。天气不是很冷,落地的雪花儿马上就融化了,路面变得泥泞,车走得很慢。

  司机问我去参加什么人的葬礼,我说一个没见过面的朋友。司机三十多岁看上去很善解人意,笑笑,没再说什么。过了半天,司机再次开口。

  “人有时候很奇怪,不见面的朋友也许比见面的朋友更长久。”我等待司机的下文,忽然很想聊天儿。

  “我曾经因为打错电话认识了一个女的。到现在快三年了,从来没见过面。我们隔两三个月打次电话,聊聊,有时候聊一个小时,有时候不到一个小时。我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她也知道我是司机。我们都结婚了,她没有孩子,我有一个儿子。她从来没提出要见面,我也不想见面。现在时间长了,我都害怕见面了。这样挺好的,时间越长越觉得对方挺知心,害怕见面把什么都破坏了。哎呀,世界这个林子太大了,什么鸟都有,你说是不?”

  我笑了,笑得一定很会意,已经沉浸在司机的故事里了。

  “你跟死者也是好朋友吧?”司机想聊天。

  “死者跟我男朋友是好朋友。”我说。司机扭头看看我,笑笑。离目的地还得开一段路,想跟这个司机好好聊聊,他看上去见识多,明事理。

  “他刚四十出头,就走了。”我说。他再次那样意味深长地点头,说明白了。

  “他跟我男朋友是多年的好朋友,我男朋友很受打击。”

  “现在中年人比老年人更容易得病,甚至得大病。”司机说,“说不定哪天就轮到我们了,像这样玩命儿地生活,什么体格也不行。像我们开出租的,一天十多个小时,就是铁人早晚也得完蛋。”

  “既然都知道,干嘛还玩命呢?”

  “玩命是早晚完蛋,不玩命立刻完蛋。老婆孩子谁养啊?”

  “说的有道理,但听着挺残酷。”

  “习惯了就不觉得残酷了。”司机说完往左打了一把轮儿,逆行一小段儿,在信号灯附近加了个塞儿。

  “要是被抓住,得罚多少?”

  “没事,我前后看了,没警察。我怕你迟到。参加婚礼迟到没关系,参见葬礼迟到不好。”

  “也没什么不好的,我没被邀请。”我说完看看司机,他并不问我为什么。可我居然很愿意说说。“我的男朋友也是别人的丈夫,懂了?”

  “懂了。”司机边说边点头,“不过,你看上去不像那样的女人。”

  “那样的女人还能看出来吗?”

  “太能了。她们坐车打电话,什么都说。对自己女朋友,对自己男朋友,有的甚至给人家老婆打电话,大喊大叫的,这些年开车,这类事情听得太多了。”

  “我跟那些女人没什么不同,就是没有她们那么勇敢。我害怕。”对司机说完这句话,觉得心里松缓好多。

  “看你好像比我大几岁,我叫你大姐,你不介意吧?”

  “应该的,不介意。”

  “大姐,要是你男朋友不忍心离婚什么,我倒是希望你能理解。夫妻两个一旦有了孩子,就变成了亲人,即使完全没了感情,也很难割舍。”

  “你也动过离婚念头吗?”

  “不瞒你说,真的动过。”

  “为那个你没见过面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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