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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包坤年成了头头了,对准着我造反。他那时有一种错觉,认为打倒了局长便可以当局长,打倒了经理便可以当经理。局长已经被人家抢先打倒了,他也只好屈就点。他确实也具备了各种对我造反的条件:历史清白,一贯拥护革命路线,最最难得的是在一九六三年便抵制过伟大复辟行为,遭到过我的残酷打击!这话也并非完全捏造,一九六三年我是批评过他,虽然没有点名,总会有点压力。所以他在控诉我的罪行时总是义愤填膺,热泪盈眶:“那时候黑云压城城欲催,我势单力薄,孤军奋斗,只好暂时屈服在他的淫威下面,我盼啊,盼啊……”包坤年经常在店堂里看小说,词儿是不少的,也 不空洞,他对我的情况十分熟悉,重磅炸弹都捏在他手里。那时候他老是跟着我转,我也他当作左右手,可算是无话不谈的。诸如我小时候曾经帮朱自冶买过小吃,住了他家的房子不给钱等等。有些话是为了说明旧社会的不平,有些话纯属闲聊,并无目的。包坤年把这些事儿都串起来了,批道:

  “这个死不改悔的走资派,从小便被资本家收买,眼看蒋家王朝的末日已到,便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混如我解放区。解放初期伪装积极向上爬,攫取了权力;一有机会摆弄全面复辟资本主义,为他的主子效力!”这些话虽然不合事实,却也很有逻辑性。我是在蒋家皇朝末日已到时到解放区去的,解放初期我是很努力,当了经理当然也有了权力,一有机会是改变过经营管理!任何事情只要先把它的性质肯定下来,怎么说都有理,而且是不需要什么学问的。“白马非马”,如果我首先肯定了你是只马,那就不管你是白的还是黑的,你怎么玄也休想滑得过去!要不然的话,世界上的黑白为什么会那样容易就被颠倒了呢?

  也有人是处于一种好奇心理:“是呀,哪有房屋资本家是不收房钱的?不是一天两天啊,一住几十年,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些人并无恶意,只是想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秘密关系。

  包坤年可要抓住这些关系做文章了,立刻通过居民委员会去外调。

  这个朱自冶呀,没说头。他除掉好吃之外还有个致命的弱点——怕打。当包坤年把袖管一捋,桌子一拍,他就语无伦次,浑身发抖。

  “说,你有没有收买过高小庭?”

  “收……收买过的。”

  “怎么收买的?”

  “经常给他钱。?

  “在什么地方给的?“

  “在酒店里。“

  “总共给了多少?”

  “大……大约有几十万。”

  “啊!这么多的钱你是怎么从银行里取出来的?”

  “用,用不着取,是零钱,对对,是伪币。”

  幸亏包坤年要比我的老祖母明白得多,如果他也只知道铜板和银圆的话,很可能要闹笑话。

  “伪币?……伪币也是钱!快说,解放以后你们是怎么勾结的?”

  “没有。解放以后他对我不大客气。”

  “胡说,把他带走!”

  “啊啊,我该死,我忘了,困难年他还给了我一车南瓜哩!”该死的朱自冶呀,他忘了说三分之一,为了这个数字,还害得我多挨了几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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