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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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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送走妹妹和连锦,一个陌生的姑娘又把门敲开了,一看那双过分灵活的眼睛和靠在门框上一波三折的身段,就知道是下过功夫练过的。少女很不怯生地把白剑上下打量了一番,直看得白剑满腹狐疑,才抬起一个兰花指,半掩着涂着口红的小嘴说道:“团长让我来送信。”白剑努力表现出平静,伸出手本来要接信的,中途又改变了主意,做个可以理解为绅士派头的动作道:“小姐请坐,是不是欧阳团长?”少女笑着,伸出两个指头在紧身衣领口里夹着,“不了,还要回去练功哩。到底是北京来的,怪不得……唉,怎么找不到了?是在这里面塞着的……”白剑很想笑,分明又觉得不能笑,海娃用羊尾巴藏鸡毛信,这个女孩子……他转过身子放开了那个笑意。少女掏出了信,看着白剑的后背,带着赞许的表情点点头,“是一个不爱占便宜的君子,如果你一直没转身,这封信我就贪污了,欧阳团长给一个男人写信,这还是头一回。拿去吧,你考试及格了。”白剑转过身子看见少女指缝里夹着的白纸,故作惊诧地叫着:“小姐,信封怎么没见?”少女甜甜一笑,“根本没有信封,这信登到报纸上都没关系。她本来让我来看看你酒醒没有,我说不拿个东西你信不过我,她就在练功房写了几句。团长的住处只有我们几个得意弟子能去,她写个便条,竟约一个男人去她家,我就起了点好奇心。”白剑接过纸条,没有看,对少女说:“谢谢欧阳团长的关心,适当时候,我会去看她的。请问小姐芳名,另外,请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进行这种别致的考试。”少女坦坦荡荡答道:“我叫李玲,唱青衣的,团长唱花旦,写个条子叫我传,不考考你,一旦小姐上了当,这戏就不好唱了。”做个鬼脸转身走了。 白剑背对空门,打开纸条,看见上面写着:“空闲了请来城隍庙街八十八号坐坐。”有其师必有其徒,这两人都有点小题大做,白剑想着,把纸条塞到衣兜里。林苟生腆着肚子立在门外,两个大拇指扣着背带裤的带子,眼锋带钩在白剑裤兜口里来去,“剧团唱红娘的妮子送帖子来了?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这戏唱到台下了。”白剑知道瞒不过林苟生,索性把纸条掏出来,扔过去,“你好好看看,省得东猜西猜怪门板滤掉了一些别人的隐私!这人很有点神秘,也有不少神经质。昨晚把我当管道工,训我的口气,俨然龙泉第一夫人;接着又替我喝酒,今天又差人问候。前倨后恭,搞得我不知所措。” 林苟生赞叹连声:“佩服佩服!有这种定力,何愁成不了大事!告诉你个不太好的消息,你听了可别灰心。赵春山有赵春山的难言之隐,他回避吴玉芳一案,恐怕是迫不得已。人常说,家家都有难念的经,看来不假。”白剑用讥笑的口吻说道:“老林,你听没听说这样一个笑话?三国时,许都南门有一家开包子店的,以皮厚馅少闻名。皮厚到什么程度呢?曹操赤壁大败前,率八十万大军南下,号令各商号店铺捐钱捐物,包子店老板献上一只大包子。八十万魏军将士吃了三天,吃出一块碑,上面刻着:离馅还有八十里。你说要紧事,能不能把皮弄薄一点。”林苟生笑道:“本性难移,本性难移呀!蹲十年监狱,攒了一肚子话;当了七、八年大西北盲流,又背了几包袱话。贮存太多,一等觉得自由了,见着买主就想搞批发。你看你看,又擀了一张厚皮!赵春山有个独儿子,去年二十一,名叫赵永亮,待了四年业。去年秋天,赵春山正办吴玉芳的案子,后院起火了,赵永亮把城郊一个十六岁的大闺女拖到玉米田里来个一厢情愿,女方告到法院。后来,不知什么人起了作用,那女孩子改口说赵永亮和她谈恋爱,这个案子又撤了。没过几天,吴玉芳一案出现反复,赵春山不管这个案子了。这两个案子中间有联系,说不定有一宗见不得人的交易。” 白剑努力回想着那天赵春山说过的每一句话,自言自语说:“他的良心还在嘀咕,还不愿扔给狗吃了。那一天他说的话有点怪,似乎在暗示这个案要翻必须尽早,等所有的证据都销毁了,那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林苟生把头摇成拨浪鼓儿,“一厢情愿,一厢情愿。你知道,去年他儿子犯事,正是严打期,弓虽.女干至少要判十年!良心嘀咕,是在嘀咕,恐怕在嘀咕千万不要东窗事发吧!” 这天夜里,月过中天,李金堂在城隍庙街八十八号院门前的石榴树下站了很久。多少年了,他第一次不请自到。这棵石榴树三年不开花了,欧阳洪梅觉着不吉利,几次提出把它砍了,李金堂说:“铁树一千年才开一次花,年年开花,心里也烦,这样好,年年都有个盼。”街景依旧,石榴树依旧,回想自己说过的话,却品出了另外的音儿。难道欧阳真的还要再为别人怒放一次吗?这个白剑她已经认识多年,可从来没有听她提说过。看来她心里还是有扇门对我关着!她喜欢月亮,喜欢在有月亮的夜里约他过来,这个月的月亮没两天了,她怎么连个电话也不打一个呢?李金堂斗争着,猜疑和嫉妒在潜意识的层面上烧烤着他。徘徊了一会,他感觉到放在大衣口袋里的右手碰到一串硬东西。这三把钥匙自从欧阳洪梅交给他,他从来没有带在身上。他十分看重门由谁开这个形式,欧阳为他开了十几年的门,就给他带来十几年的自信,这个形式表示着他在这个小院至高无上的地位;自己打开这三道门,这行为就有点偷儿和强盗的行状,令他不屑。可是,这钥匙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他的手如同受了炮烙一般抽了出来。不能坏了规矩! 欧阳洪梅无所事事地在家里呆了一个晚上,后来,她终于意识到今晚自己在等待一个什么。白剑是那个十五年前在公社大食堂幽暗的角落里低声吟诵普希金诗篇的那个人。成人后,有无数个男人像秋日里的黄叶,从她身边纷纷飘落了。她免不了出于各种心理拣上一片两片,白剑就被存放在最早的一个匣子里。李金堂闯入后,她再无多少心境和兴致去发现那些别致的叶子了,这就使盛白剑的匣子成了一种珍藏,成了李金堂无法涉足的一方秘地,静静躺在那段无法重塑的时间里。时间的秩序,使她翻检这段记忆时恢复了一个纯情少女的身份。她很想纯粹地饱览一番那一片少女春心萌动的风景。基于这种深层心理,欧阳洪梅慢慢意识到自从让李玲拿走了那张便条,一种全新的等待就开始了。她仔细追忆了下午草草写下的文字,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结束这种等待。我只是请他空了来坐坐,今晚他可能有空,也可能他永远都空不下来。金堂对他深怀敌意,他能感觉不到?金堂这是怎么啦?为什么对一个北京来的记者这样不友好?这些天没出门,龙泉肯定出了大事。一下子,她感到百无聊赖了。于是,她决定洗个澡,然后睡觉,明后两天还有两场大戏呢。 洗澡的时候,欧阳洪梅总是喜欢对着大镜子,在如云如雾的蒸汽里审视并感觉自己的裸体。热水从头到脚淋过一遍,抹去面颊上的水珠儿,一个舞台上程式一样严谨的过程开始了。从太阳穴开始,她用表演艺术家特有的敏感而富有表现力的手指,沿着脸颊、修长的脖颈、肩胛和脖子交汇成的两个美人谷、两只乳房和它们形成的谷地、依然显得平坦和肥沃的腹地、勾股、双腿和深藏无数小精灵的三角地完全放松地旅行。骨骼的凸凹、肌肉和脂肪的丰腴和贫瘠,每个部分隐藏的欲望,她都十分熟悉。有时候,会有一种夹带着腥甜味的体香随着蒸汽弥漫在她的周围,把她熏得不能自已。这种情况每月有一两天会出现,这就是医学上说的排卵期了。在这几天里,如果没有男人陪伴,她总要躲进浴室洗呀洗呀,把自己洗个精疲力竭。洗了好一会儿,她用浴巾沾干身上的水珠,穿上粉红的睡衣,走出了浴室。她这次并没有感到疲乏,立在绿色的地毯上,仍感到一股生命的津液沿着特有的通道奔腾着。她伸手探下去摸了一把,不由得伸了鼻子,贪婪嗅了一口,双颊顷刻间红得灿烂。这个时候,她听到了敲门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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