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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小时候睡在父母中间的时候遗过几次,单独睡没有遗过。

  但是我跟家里的猫钻一个被窝曾经遗尿。跟你同床遗不遗我不敢肯定。“后勤部长下意识地摸摸作战部长腰上的绳子,说道,”天快亮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你别担心,我身材小膀胱也相应小些,尿量不大,就是遗了也冲不走你。好好睡吧,你漂不起来,这点儿信心还是应该有的。”

  “你最好别遗。”

  “你怕潮吗?肚子里有电路吗?”

  “我不用绞索套你脖子,我用绞索套你的泌尿器官。”作战部长没有恶意,他甚至抱住了后勤部长的一只肩膀,以兄弟般的口吻说道:“如果我想干点儿什么,就干这个,假如你遗尿的话。”

  “你最好不要虐待我的生殖器官。”

  “你……遗……别的吗?”

  “我遗大米饭和面条儿。睡吧!”

  “你遗……别的吗?”作战部长不知为什么变得很愚顽很纯洁,继续问道,“除了尿什么的,你还遗……别的吗?”

  “我遗!”

  “遗什么?”

  “我认为你强迫我说出精液两个字并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也有损咱们不久前刚刚达成的默契。我这个导师并不是万能的。莫非你又钻回了厕所,却变了花样儿,不想吃……那个而想吃……这个了吗?”

  “你真的遗?”

  “遗!”

  “怎么遗?”

  作战部长问得越发执迷不悟了。后勤部长打着哈欠,不知如何作答,也不屑答。

  “这是个学术性很强的问题。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老实说,你扇我嘴巴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呢,你却问什么……怎么遗?”后勤部长闭上了眼睛,“你把绳子套脖子上问问自己吧。

  你要真敢勒深点儿,该遗的也就都遗了……”

  “你应该正面回答我。”

  “你留心自己的正面就清楚了。”后勤部长喃喃呓语,“……我隐隐作痛。”

  “我也隐隐作痛……下巴骨。”

  “咱们一块儿……作痛。”

  “你……你……摸我小肚子干吗?”作战部长也被睡意袭倒了,“用嘴告诉我就行了……何必……何必……现身说法呢……”

  “绞索……你在哪里?”

  在他们睡去之前,总司令一直躺在铺位上捕捉他们的只言片语。他听到了绞索、遗嘱、勒、疼痛、吃等等意味深长的字眼儿,他认为这是针对他的一个更大的阴谋的序幕。他们停止策划之后,他打开了收音机,听到了凌晨五点的报时声和串了台的各种乐曲。他心情沉郁,恍然置身在四面楚歌之中。他看到赢得不想赢了的外交部长爬回自己的床上,宣传部长也睡了,就迫不及待地向副司令潜步而去。

  “有人要陷害我。”他低声说,像要把一个烫丸子从喉咙里吐出来,“再不想办法,他们就下手了!我……我的耐心都碎啦,我的脑海里赤卫军的鲜血流成了河……”

  “没那么具体吧?”副司令一点儿不困。

  “我看到他们布置的陷阱了。”

  “……我也看见了。”

  “你说我怎么办?”

  “跳进去好好睡一觉,你太困了。”

  “我躺在你旁边可以吗?”总司令说着就战战兢兢地往床上挤,说:“他们把绳子都藏起来了,我怕他们行动太突然,也怕自己寡不敌众,有你挨着我,我就放心了。”

  副司令不说话,研究总司令的慌乱举止。他让出一角被子,在被窝里悄悄地给了总司令一百零八枪。总司令这么快就支撑不住了,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呢?不是心理太阴暗又是什么呢!这个人不适合占据最高统帅的位子,应该推波助澜,把他给毙掉!从精神上把他给消灭掉!总司令都迷糊着了,副司令仍在频频射击,他甚至用右手食指对准了总司令微开的嘴巴,往那黑糊糊的嗓洞里放了一枪,自己嘴里还伴奏似的叭勾了一声。

  “万岁!”上铺的宣传部长又在梦里激动了,这次不知切了谁的脑袋。

  作战部长也做了梦了。睡得正香,后勤部长在毯子底下听到了作战部长的呓语,模模糊糊地听不清。不一会儿,作战部长又重复了一次,这回可是千真万确了。

  “你妈×”作战部长说。后勤部长想都没想就用膝盖顶了他屁股一下,幸灾乐祸地问:“你遗精了吗?!”

  只有外交部长的床上一片安宁。他赢了棋睡不着,眨巴着眼睛歪在枕头上。他慢条斯理地想了许多美好而可怕的事情。

  他由自己常用的小镜子想到了五官搭配的问题;由自己的手指头和阴毛的疏密想到了青春的发育和人生的信仰问题;由下面两张铺上的情景想到了所知甚少的同性恋问题;由自己膨胀的裤头想到了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问题。最后,他由自己的心脏搏动声想到了狂犬病的问题,一想到狂犬病,血液流动便加快,思维也像四脚着地的动物一样狂奔起来。他连忙捂紧了嘴。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他的心里一声接一声一阵接一阵,优美而动人心弦地叫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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