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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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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色库大步冲进来,伸开长长的双臂,一下子把萨木儿连同脱欢和小萨木儿全都搂住了。萨木儿的眼泪哗地涌出来,流了满脸,直滴到额色库的肩头。小萨木儿哭得呜呜响,脱欢眼睛也红了,但强忍着不落泪,只一遍遍地叨叨着:“老天有眼!老天有眼!”阿兰在一旁看着他们四个,也不住地抹眼泪。 最初的激动兴奋平息以后,额色库还在不断地责备自己:“怪我不好!得到消息太晚,来迟了,让你们受苦了……” 原来,巴图拉的求援使者没能找到额色库,是因为他率兵马到数百里以南征讨另一个部落,夺回原来属于自己部落的盐池。瓦剌的许多部落食盐都靠这个盐池,不夺回来不行。那一仗收尾的时候,巴图拉的滴血牛角才传到他手中,他星夜赶来救援,孛罗那亥斜坡之战已经结束半个多月了。他在战地附近收集了不少巴图拉大营的败亡士兵,从他们口中得知萨木儿母子已被东蒙古俘获,便又赶来设法解救。不料昨晚在山路上遇到马儿哈咱派出的三个东蒙古信使,一切内情尽知。额色库大喜过望,不仅能够解救萨木儿母子,还让他多年为父报仇的心愿有机会实现。为了寻找和追踪马儿哈咱,他花费过多少心血和努力,蒙古汉子的父仇永远是一块压住他生命的巨石,什么时候血仇不报,什么时候就不能安心! 这真是一举两得千载难逢的良机,额色库深深感激上天的恩赐。东蒙古信使便成了他的向导,他趁着夜色早早就把队伍埋伏在马儿哈咱所部的周围,把最强的兵力放在解救萨木儿母子和包围马儿哈咱营帐的两个方面,拂晓时同时发起攻击。他成功了,两个方面都完全胜利。 脱欢拉着额色库的手,看着他衣袍溅上的斑斑血迹,痛快地问:“这一定是马儿哈咱那个老混蛋的血,对不对?” 额色库点点头,神情凝重地说:“我终于亲手把他杀了,可以告慰乌格齐父亲和也孙台父亲的在天之灵了。” 萨木儿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对她而言,马儿哈咱毕竟是大元老臣,罪不至死,但额色库为父报仇,她很理解也很赞赏,蒙古勇士嘛!于是她问:“这之后呢?你想要征讨阿鲁台和阿岱吗?” 额色库摇摇头:“我手下只有三千精骑,不足以跟东蒙古大军抗衡。如今阿鲁台正兴旺着,瓦剌各部若不联合在一起,是没有力量跟他争霸的了……还是不要惊动阿鲁台大营,尽快尽早离开这里为好。” “额色库舅舅,你送我们回家好吗?”小萨木儿银铃样的声音插进来。 额色库摸摸外甥女的小脸蛋儿,笑道:“好呀,舅舅当然要把你们安全送到家!”他又转过脸对萨木儿说:“我一定把你们送回哈纳斯,送回到巴图拉手中,也算我将功折罪吧!……哦,这是你们的护身符,都收回去戴上吧。”他张开大手,萨木儿那鸡血石护身符格外醒目。小萨木儿一声欢呼,双手捧过来,一一给阿妈和哥哥戴上,最后是自己。 “还有这个,我在你的大营旧地捡到的,是不是你供在神龛上的那把匕首?没有鞘了,可我还是看着眼熟,这可是你心爱的珍宝啊……”额色库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萨木儿已经从他手中夺过那把匕首,面颊依偎着刻有黑羽金眼雄鹰的老玉刀柄,眼泪滚滚而下了。 “真是幸运,真是太幸运了……”萨木儿呜咽着,从腰间取出也嵌有黑羽金眼雄鹰的刀鞘,慢慢地把刀纳入鞘内。被俘获以后面临的艰危苦难,让她把自杀不成被扔掉的匕首忘却了。洪高娃把她救回去治伤,换洗衣袍靴袜的时候,她才发现刀鞘还奇迹般留在她的靴筒里。高高的靴筒掩没了它,它熟老牛皮的质地与靴子相合,才让她行动中毫无异样感觉。能够保住鞘她很庆幸,但刀鞘分离却时时在证实她悲惨的命运,让她心头一片黑暗和绝望。 可是今天,在她获救的时刻,刀鞘竟这样奇特地会合了!是在预示她命运的转机吗? 额色库诚笃地说出了萨木儿此刻想说的话:“圣主的遗物就是有灵性。这是在告诉我们,大灾大难已经过去,我们高高兴兴地回家吧!感谢腾格里长生天!感谢圣主英灵保佑!……” 大家都流着泪笑了。 没有照例事先通报,离大营只有十里的时候才遣人来说大汗回营,弄得洪高娃好一阵子忙乱,终于领着敖登小哈屯、阿寨太子和众多侍从到大营门口迎候。敖登还问了一句:“怎么才打三天围就回来了?”没有人回答,因为他们刚刚在营门站定,一片旌旗飞动,大队兵马已经逼近营门。再走近些,人们才分辨出,跟大汗并驾齐驱的还有阿鲁台王爷。 大汗和王爷在营门前下了马,数千兵马各自回营。洪高娃领着众人快步迎上,笑道:“大汗,王爷,这么快就回来了?三天时间,怕不尽兴吧?” 阿岱汗不说话,只气恼地瞪了洪高娃一眼。阿鲁台回答说:“是啊是啊,都没有猎到像样的东西。” 洪高娃说:“王爷一起到我帐中洗脸喝茶吧?” 阿岱板着脸,说:“不!一同到议事大帐!敖登,你回去!” 敖登感到气氛不对,怯生生地看了大哈屯一眼。洪高娃对她笑笑,颔首示意,她便先回帐去了。洪高娃已经猜到原委,见阿寨也在看她,便对阿寨也是一笑,用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儿子放心。 议事大帐中除了必有的大汗和王爷的亲随侍卫之外,只是阿岱汗、阿鲁台王爷与洪高娃大哈屯、阿寨太子四人相对。阿岱汗开口便叱问道: “洪高娃!是你放走了萨木儿母子?” “是啊,”洪高娃回答得十分平和,“我是一国大哈屯,不能处置属下俘获的人口吗?” 阿岱汗怒道:“你明知道他们不是平常人口,是敌国贼首的女人和子嗣!” “但是我更知道,萨木儿是黄金家族的公主,成吉思汗、忽必烈大汗的直系后代,害她要遭天谴,不得好死!”洪高娃的语气很重,眼睛直视着阿岱汗。 “你!”阿岱汗涨红了脸,额头上青筋暴露,说不出话来。 “我还知道,当年我们母子陷入绝境的时候,是萨木儿母子救命放生,才有了今天的洪高娃大哈屯。为人怎么能忘本忘恩?更不能恩将仇报,不然跟草原上的毒蛇和狐狸有什么两样?”洪高娃理直气壮,因为她的理是千百年来所有蒙古人坚信不移的大道理,足以让阿岱汗语塞。 “洪高娃,你说的道理是不错的,”阿鲁台王爷态度和缓,在洪高娃面前依旧保持着本部落长辈的气度,又不失大臣对汗国大哈屯的尊敬,“但你身为大哈屯,理当为汗国着想。大汗急于得到传国玉玺,放走萨木儿,不就没机会了?” “玉玺确实不在她身上,我给她治病疗伤还能不知道吗?蒙古统一国家兴旺,怕也不是一块玉玺就能实现的吧?没有它,明朝不是一样占有中原,把大元蒙古国赶到漠北草原上来了吗?” 阿鲁台摇摇头,忧虑地说:“洪高娃,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呀!马儿哈咱将军闻讯领兵去追,不料落入接应她的瓦剌大军的埋伏。马儿哈咱将军被杀,他率领的三百精骑只逃回来不足十人……” 洪高娃吃了一惊,这是她没想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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