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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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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暴的吼声让梦中的萨木儿疑惑,谁这么大胆,敢向大哈屯洪高娃、向王妃公主萨木儿这样吆喝?阿兰一声尖叫,才把她彻底唤醒,顿时惊住:他们一行十四人,连同骡马行装,已被数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团团围在尚未熄灭的篝火边。萨木儿赶紧看阿兰,在篝火的光照中,清清楚楚,那个爱抽鞭子、面貌丑陋的罗圈腿屠宰夫,正用力抓住阿兰的发辫,得意地狞笑。 “放手!”萨木儿喝道,“我们是大哈屯洪高娃亲自放行的,你们胆敢违抗?!” “放开她!”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屠宰夫听话地放开阿兰,卑顺地后退几步。沉闷的马蹄响,一匹高头大马出现在火光照耀中,雪白的须发,还有浓眉下那阴沉冷酷的目光。萨木儿心里一哆嗦,——马儿哈咱! “萨木儿公主,我们又见面了。”马儿哈咱慢吞吞地说。 “你怎么敢?!”萨木儿威胁着说。 “我怎么就不敢!”马儿哈咱的声调像石头一样又冷又硬,“我从来不认什么大哈屯!就是阿鲁台王爷和阿岱汗有令,也得看我高兴不高兴!我是他们的盟友,不是属下更不是奴仆!你不懂吗?” 萨木儿当然懂。瓦剌汗国也是部落联盟,太平和把秃孛罗也并不完全听命于盟主——她的丈夫巴图拉,至于那个阿拉克,更是我行我素若即若离,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但她还是问:“你要干什么?你把我们都杀了吧!” 马儿哈咱冷冷一笑:“要说杀,有什么难?现在就下手,能杀得不露半点儿痕迹,立刻就叫你们这十四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况且你是真正的黄金家族公主,我马儿哈咱一生最敬仰成吉思汗,以奉他老人家的正统为荣。我怎敢杀公主你而招来上天的惩罚?只要你交出传国玉玺,我立刻放你走!” 萨木儿几乎出于本能地回答:“玉玺不在我手中!” 马儿哈咱又那么阴沉沉地一笑:“这我知道,阿岱汗用了那么多手段也没有从你这里弄到。我只有换个办法了。不在你手中,就在你男人手中。让你男人在三个月之内用传国玉玺来赎你们母子吧!到期不来,就杀了你的儿子女儿!我记得,巴图拉只有这一个儿子吧?” 萨木儿极其愤怒:“你也是大元旧臣,竟如此卑污!居然也敢觊觎传国玉玺,是何用心?难道你早有异志,图谋自立不成!” “哈哈哈哈!”马儿哈咱掀髯大笑,“异志?自立?你以为还是成吉思汗和忽必烈大汗的时世吗?你以为还是大元天子拥有天下的时世吗?如今漠北草原群雄并起,杀来杀去,谁没有异志?谁不想自立?我卑污,谁又清白?身处乱世,就讲不得信义二字……哼,你们就是我手中的人质,见不到传国玉玺,就去死!你也别指望那洪高娃来救你,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的消息!” 萨木儿默默盘算,要不要把传国玉玺交出,换取全家人的安全?刹那间的犹豫很快被否定:这是黄金家族的传世信物,她不能把它交给外人,不能背叛成吉思汗的英灵!这是个毫无信义的老贼,交出玉玺反倒会令他生出灭口的恶念,让母子们丧失最后一线生机。她又高高扬起头,面色凝重地说:“我是公主,我和我的儿女决不为奴!你还是现在就把我们都杀了吧!” “这你放心,我说过我敬仰黄金家族,不会允许任何人冒犯你。”马儿哈咱捋了捋他的白胡须,但善意表情只是一刹那,脸面又罩上一层寒冰,寒冰后面露出狰狞,“三个月之后,再见不到玉玺,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啦!” 萨木儿反倒心定了:三个月,九十天,部落纷争、战乱不已的草原上什么事情不能发生?逃生的机会总能找到。 马儿哈咱从萨木儿的护从中挑了一名瓦剌人做向导,领三名信使到瓦剌去见顺宁王巴图拉,要他立刻命人带着传国玉玺来赎萨木儿母子三人,限期三个月,过期不到取三人性命。为了取信,马儿哈咱索要萨木儿、脱欢和小萨木儿颈项佩戴的护身符。每个人的护身符都寄托着父母的祝福和神鬼的魔咒,蒙古人即使是对俘虏的护身符也从来不碰的,可此时脱欢不肯给竟被马儿哈咱硬夺了过去。萨木儿却主动解下自己和女儿的护身符交出。她的护身符用一块珍贵的鸡血石磨制,水晶般透明的冻石间布满红艳艳的血滴和血丝,天下独一无二。巴图拉只要见到,就能确信她被扣为人质,一定来救,总是多了一条生路。 马儿哈咱不肯写信,一定是避免留下不利于他的把柄。信使们在他严厉监督下,把要带的口信背了又背,直到烂熟。马儿哈咱即刻命向导和信使燃起火把,连夜出发进山,越快越好。 信使走后,马儿哈咱命就地宿营,还特地给萨木儿母子主仆四人分拨了一顶小帐篷,既便于看守警卫,又实践了他善待黄金家族的诺言。他此时当然要保护萨木儿母子,这三名人质,在他眼中就是传国玉玺,万万不能大意。 母子主仆在小帐篷安置下来。小萨木儿依在母亲怀中,小姑娘在整个儿白天的种种事变中,没有哭没有闹,没有发抖害怕,甚至没有说一句话,那种跟年龄不相称的镇静让萨木儿惊异又心疼。躺下的时候,她的小手摸索到阿妈的手,引着大手去摸她腰间的布包,凑在阿妈耳根出气那样小声地说:“要拿下来另藏吗?”萨木儿同样耳语:“先别,明天看看再说。” 小萨木儿终究是孩子,枕着阿妈的胳膊慢慢睡着了。脱欢像个大男人那样,盘腿坐在帐篷门口,似在护卫全家,时间长了也歪了身子睡去。阿兰磨叽一阵也睡了。萨木儿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倒海翻江,过去、现在、将来,亲人、友人、仇人,全都搅在一起,乱哄哄地叫人头昏脑涨,眼看着帐顶天窗缝隙透出一线鱼肚白,低叹着闭上眼睛。才交睫便突然惊醒:帐外有如沸腾,远处人喊马嘶,近处脚步声马蹄声和着各种各样的吼叫,交织一团在她耳边轰响,很快就演变成兵器相击、吼骂连天中夹杂着惨叫的厮杀声。脱欢突然惊醒,跳起身就要朝外冲,萨木儿赶忙喝住: “没有兵器又没战马,出去送死吗?” “阿妈,我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必是另有部落探知消息,要从马儿哈咱手中把我们夺过去。” “为什么?杀我们报仇吗?” 萨木儿叹口气:“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全都为了那方传国玉玺!” 脱欢瞪大眼睛:“阿妈你听,近处的厮杀声没了,是不是连看守人也跑了?”说着,他不管萨木儿的阻止,轻轻掀开门帘一角朝外窥探,又赶快放下:“没跑!好多兵丁围着咱们帐篷呢!可怎么全都脸朝外,倒像是我们的护卫!” “看清了?天已经亮了吗?就是我说的,又落到另一部落手中了……”萨木儿看看脱欢,又看看阿兰和小萨木儿的惊恐目光,安慰说,“不要紧,无论是谁,在传国玉玺到手之前,都不会杀我们。” 脱欢紧蹙眉头小声问:“阿妈,传国玉玺真在阿爸手中?” 萨木儿狠狠瞪他一眼:“别问!什么都别问!你什么都不知道!阿兰,小萨木儿,你们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对吗?” 所有的人都忙不迭地点头又点头。 远处的厮杀声也渐渐平息了。 周围忽然间变得一片寂静,偶尔传来的帐外人捂住嘴的咳嗽声,显得更加寂静。帐中四人不时互相望望,不知道这深深的寂静背后,隐藏的是什么样的凶吉祸福。 一阵马蹄敲击地面的嘚嘚声由远而近,直响到帐篷边,帐中人都紧张地挺直了身子。辔头铃乱响,许多人跳下马鞍,杂乱的脚步声逼近了。帐篷门帘一掀,清晨的阳光猛然透进,一个高大的人背光站在门口,条条金色阳光从他整个儿身形轮廓射来,亮晃晃的,反倒看不清他的面貌了。他也像在适应帐中的黑暗,停了好一阵儿,才大叫道: “萨木儿!” 天哪!萨木儿全家谁不熟悉这个声音?全都惊喜地喊起来: “额色库!” “额色库舅舅!” “额色库老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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