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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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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阿岱这么忘情,这么痴呆,阿鲁台心里好笑,却板着脸生气地说:“这样的绝色美女嫁你,你还有什么不乐意?阿鲁台叔叔难道会害你?” 阿岱一惊,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很快就变得苍白,口吃地说:“你是说,她就是洪高娃?……” “对,这道彩虹就是洪高娃。她和她的属下来打大围。我本想在围猎中找个机会让她相看相看你。一定是她从额济纳带来的骆驼跑散了,她一直追到这里。真是天意!她一定认出你了,就不知道她能不能看上你!” “老天爷!”阿岱惊叹、惊呼。 “是啊,”阿鲁台揶揄道,“你是得祈祷长生天保佑,洪高娃要是看不上你不肯嫁,你这大汗宝座还真坐不稳呢!” 阿岱的祈祷一定特别急切特别虔诚,腾格里长生天真的保佑了他。因为大围选择的地点好,午后合围成功,围在这道大山沟里的猎物非常“厚”,让参加围猎的猎手、猎马和猎犬都兴奋异常,在猎场上比试武艺,大显身手,猎获物堆积如山。阿岱得以拿出一虎、二熊、三豹和三头大鹿的九数求亲礼,加上那只精美异常的金碗,既合乎阿岱王子身份,也配得上洪高娃。 洪高娃却拒绝了。 次日,阿岱的求婚使者再次上门,又遭拒绝。 在蒙古草原,求婚,往往要费许多唇舌和周折,女方多半不肯轻易答应。“多求几遍才许给啊,会被人尊敬;少求几遍就许给啊,要被人看轻。”这是出自成吉思汗岳父德薛禅之口的名言,已经成了古训。 求婚的历程长达一个月,使者来往奔波,说是腿快要跑断了。这好像不只是为了自高身价见重于人,女方莫非真的不愿意?阿岱着了急,恳求阿鲁台帮忙。 阿鲁台也疑惑了。三十岁的女人,还带着两个孩子,颠沛流离一年多,如今有个二十二岁的小伙子真诚来求婚,人家还是拥有一个兀鲁思的王子,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人间哪里去找?成就了这桩婚姻,以前一切对不起她的事情不就都弥补了,他心里也就安生了。 她竟然不答应。 怎么劝说她,这个非凡的、不能用常理测度的女人?在阿鲁台眼中,洪高娃还是个带有某种神秘兆头的女人。 在他打算拥立东汗又面临困境的时候,洪高娃怎么就适时出现?不就是上天送给他成就大业的最好礼物吗?他为长子娶来兀良哈泰宁卫部落长的女儿速满答尔,总也怀不上身孕,偏偏洪高娃母子归来的那个月有了喜,这不是给他家族都带来了好福气?阿鲁台嘴上不说,心里对洪高娃实在有几分敬畏。 六月,阿鲁台亲自来新搭建的雪白帐篷前,拜望洪高娃的老额吉。 寒暄过后,阿鲁台立刻转向正题:“老嫂子,你说你家洪高娃到底什么心思?人家阿岱王子的媒人已经求了七次……” “是八次。”老太太纠正。 “哦,都八次了。洪高娃还不答应,是想要磨磨小伙子的耐性,还是真的不乐意?要不,是想要阿岱王子亲自登门求亲?可这也不合咱们草原规矩呀!” 老太太没有回答,又轻声叹了口气。 “那天围场上,他们两人突然碰面,真是一对儿,天设地造的一般。我冷眼看过去,洪高娃对阿岱王子也是留情的嘛。是觉得阿岱配不上她?” “配得上,配得上,”老太太连忙说,“她一家孤儿寡母的,怎么敢说配不上?……天下哪里再找这么如意的婚配。要是错过,可惜了的……” 一听老太太话里有话,阿鲁台更加着急,想必洪高娃真有“错过”之心,而老太太还是巴望女儿能再次成家,有个好结果。他顺着老额吉的话音说下去: “老嫂子,既是这样,何不劝劝你女儿呢?她总该听你的话吧?” “唉,要是她没有出嫁,在家当闺女,当然就得听我的话。那时候,你不是撺掇着要她嫁给哈尔古楚克的吗?我如果不愿意,她就不能嫁也不敢嫁。如今她自己有家有孩子,是个自由的女人,嫁不嫁,得随她自己拿主意,我就是劝,也要看她肯不肯听啊!” “如今她这么拒婚,是真的不愿意了?” “唉,她的心里太苦啦!……”老太太似乎在自言自语。 “要不然,我亲自登门去劝?” “你是长辈,又是部落的大诺颜,亲自登门劝劝也许管用。可万一她不听呢?岂不伤了你的面子?也不好。……这样吧,我看你家儿媳妇的征候,这两天就要生了,你不是要为第一个大孙子办个欢庆宴吗?把洪高娃母子叫来,把该请的人都请到,那时候你就随意跟她说说,成不成的,都没有大碍了。” 阿鲁台频频点头,连说老嫂子思虑得是。 三 阿鲁台派出的使者骑着快马在草原四处奔跑,向亲友盟友送去最真挚的邀请:托长生天的福,阿鲁台的长子火尔忽答孙之妻速满答尔,为阿鲁台生下长孙,母子平安,是非常之喜,特设欢庆宴,请来凑个热闹,大家欢喜! 亲友盟友们谁不为这新当上爷爷的部落长和盟主高兴?谁又不乐意在鲜花盛开的夏季草原上畅饮美酒、纵情歌唱舞蹈一番呢?各部纷纷准备礼物,打点行路宿营的物品,骑着马赶着勒勒车,奔向阿鲁台的夏营盘。 阿岱王子最先赶到。因为月前他就移营到捕鱼儿海边驻牧,以便于跟阿鲁台商讨建汗庭的大事,也便于就近求婚。 宾客们都围着阿鲁台的营盘搭建临时穹帐。阿岱王子最气派,在营盘东北方,十几座雪白的帐幕相连,远远望去,如同绿草地上突然开出一丛美丽的白百合。洪高娃的驻处最不显眼,在营盘的西南只搭了两个灰色小帐房,一个由洪高娃领着两个儿子和老额吉同住,另一个住着多克新西拉一家。最气派的帐幕主人阿岱在拜会主人送罢贺礼之后,郑重其事地带了大批侍从和使臣,从东北到西南,早早离鞍下马,步行来到灰色小帐篷前。哈喇忽难不客气地冲着来人狂吠,威风不减当年。使臣们力图压倒哈喇忽难的吼叫,在门外齐声高喊:阿岱王子亲临,向洪高娃哈屯求婚,请予接待! 帐房中的人可能有些惊愕,过了好一阵子,塔娜才出来说:请阿岱王子进帐。 阿岱止住使臣侍从,自己独自上前。塔娜掀起门帘,阿岱王子弯下高大的身躯,从低矮的门口进了帐。洪高娃怀中抱着幼子满都鲁,身边是阿寨和老额吉,都站在那儿迎候。帐篷虽小并不昏暗,洪高娃身上的绛色长袍在她周围氲氤成一团红雾,阿岱看来,是洪高娃发出的特异光彩,映照得一切都跟她同样美丽而神秘。此刻的洪高娃,完全不像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生气勃勃的女猎神,倒像是雍容安详的送子娘娘,让他感到家庭特有的温馨慈爱与平和,而这也是他幼年从来不曾得到过的。 照例,好客的蒙古人在迎客的时候,应有一整套诗歌一样优美热情的迎宾词,洪高娃却只腾出一只抱孩子的胳膊,伸出来略略示意,说:“请坐。上奶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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