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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德海听着心里踏实,脸上笑道:“至于的吗?不是又买彩电又铺瓷砖?有那一天我有裤子袄,咱俩个头差不多。”这话挺赴趟,他又知道搬新房后张大炮置办点什么,就把大炮噎了一下。张大炮还行,卡了一下壳又缓过来,说:“你别找我小脚!我买彩电搪瓷砖也是瘦驴拉犟屎。我是为老干部说话,医疗费!住院费!好家伙,医院可劲地要,夹一下表八毛,打一针一块,我操的,回头听大夫放个屁,也得收一个什么OK钱吧。”郑德海没说啥,老侯进来了,他才住了院,很有同感,说:“反正咱爹娘给的这点零件,都得让人家刮几遍。就说那个看骨头松不松的电气吧,一次二百,后来才听说老年人差不多都有点骨质疏松。”

  郑德海不由地说:“我住这几天,没觉出花多少钱呢……”张大炮嘿嘿一笑道:“你?你不是还挂着这个常务吗?有一天你下来再试试,让你躺在病床上不敢松开屁眼子!”郑德海说:“嘿嘿,别说得那么麻萦!你见了谁的屁眼子。”张大炮说:“人一紧张肛门就收缩。”郑德海问老侯:“你住院时收缩吗?”老侯道:“我前面疼,后边顾不上了……”说得三个人都笑了。这时门外就有人说:“什么事这么高兴,还顾不上了?”屋里人听话音都愣了:县委书记米建章西服笔挺地进来了。

  冬至天就短到头了,青远到这时候天地都冻成一个冰坨,老百姓就剩下捏着酒壶喝烧酒一个事了。县城里这些年强多了,为了挣钱冷点也得出摊,市场依然显得很热闹,路边的饭馆生意最红火,有几家搞得好的,整宵整宿地都有人喝。米建章这次从意大利回来,晚饭就谢绝了各部门的饭局,他在食堂吃了点,然后就在街上转了一圈。这一圈转下来,他觉得好像没穿衣服一样,回到办公室兼宿舍,他才想起来,这可不是罗马,这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坝上。这时他努力追寻外出时心中的那种激情。他真的没去游山逛水,他看了人家的现代化程度,就想起青远,得争分夺秒地去建设青远啊……可现在呢?他有点后悔不该出去转这一圈,这一冻好像把那点豪情壮志都给冻没了。

  他喝了杯热茶,又抽根烟,努力地去想一路上想的事,可想着想着他就想起爱人和孩子。爱人在市宾馆里当服务员,孩子也在上中学。家里旁的人就没了。跟别的到县里来的干部完全不一样,人家一说就是爱人身体有毛病,孩子没人照顾,自己当然也能这么对外说,但实际上是爱人比较风流,放她一个人在家怪不放心。好几次回家都发现有烟头啥的,一说就是什么孩子她大舅二舅来了,叫你也没法查,到床上也照样跟你粘乎,还问你在县里是不是有相好的,要不然为啥这个熊样,弄得自己真不敢回家了。

  想到这,米建章不由地想起了小黄。人家小黄是怎么长的,不光模样好,脾气秉性更好,温情脉脉,听她说话,比听“一条大河波浪宽”还舒服还豁亮,这要是早十来年,说啥也得争了小黄,可现在呢……毫无疑问,以县委书记的身份,以小黄这一阵的表情,那是鲜花在眼前,伸手可摘的,但他不能干这,这事要是闹出去,弄不好就身败名裂了,甭说为青远建设出力,还得给青远添乱。于是,他使劲地把小黄那张美丽的面孔从心中挪开,抓过稿纸要写一下在常委会上讲点啥的提纲。电话铃这时就响了,抓起来一听是爱人打来的,问:“你怎么路过家门也不回来!是不是那边谁勾着你的魂啊!”米一听就急了,说:“你别胡说八道,年底县里事多!”

  那边说;“孩子功课不好,你得回来,老师要跟你谈谈。”米说:“你怎么不去!”那边说:“我挨了多少回训啦,你也得挨一口,别以为你当个破县委书记就了不得啦。”米很怕她没完没了,忙说:“好啦好啦,地区要开会,一半天我就回去。”那边说。“你这两天别回来。”米问:“干啥?”那边说:“我正来那个呢……”米心里一阵恶心,忙嗯了几句放下电话。才放下没一分钟,又响了,估摸着不会是家里的,他又抓起来,这一回是苗满田的。苗说你可回来了,我有事想跟您说说,这个郑德海和傅桂英背后里搞小活动,老干部们还要上街,财政上老陆对您的指示还是阳奉阴违……米听着心里又堵着发慌,苗说要过来细谈谈,米说实在太累了,有话来天再说吧,就回绝了。

  等到电话铃又响起来的时候,米建章已经没有心思去接了,可他突然从话筒里听见那甜甜的声音,他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罗马,那里温暖如春。小黄说办公室今晚是她值班,问米书记吃饭了没有,这里有康师傅方便面,还有刚用电炉子烧开的水,一冲就行。米立刻就说:“我过去,我去吃……”放下电话,他就出了办公室,忽然他又回来进了套间,套间是他睡觉的地方,他打开皮箱拿出一个很精致的纸盒——那是他在意大利给小黄买的纪念品:一块丝绸头巾。那里好东西多啦,就是太贵,他也不好意思让企业再给自己花钱买啥,人家包吃住行就是好几万块,他只好捡在那里算是便宜的头巾买了两块,合人民币还是一百块钱一块呢。他要给自己爱人一块,另一块送给小黄。他拿着这东西就往办公室走。办公室和他的房间是前后排,一拐过去就能见到那屋的灯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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