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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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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芝乐了,说:“这您难不住,二柱做个花轿,抬新媳妇,一里地三块钱,您要坐,他不敢要钱,您等着,就在村部放着。” 桂芝是麻利人,说干啥就干啥,她说罢扭头就往村里走。急得德顺老汉扬起拐杖喊:“你给我回来!回来!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桂芝于是就返回来,护兵一般离德顺二尺远,两个大人,一只狗,慢慢地朝村里走。走到村东街口上,就看见东庄亮亮的一街筒子人和东西,人是晒得脸上发黑、精神头十足的人,东西是摆在地上车上鲜灵灵红红绿绿的青菜、吊在绳上随风摆动的令人眼睛发花的服装、还有只要你想买就能买得到的各种物件。赵德顺不由得使劲揉揉眼睛,心里忽悠一下就有些发急,暗想,难道是到了梦境里啦?三将村这不变成十八匠村啦!富起来的人,这回肯定是要成筐成篓的出,我这个赵家当家人,不就被他们给超过去,给淹没,给挤兑,给晾晒,给寒碜到八里沟去了吗! 赵德顺把汗禢子从身上拽下来,仰头瞅瞅太阳,鼻子一阵发痒,然后,冲着满街的阳光和人群打了个喷嚏,像雷一般响,弄得好多人都愣愣地瞅他,心里说这老爷子要干啥。 赵德顺把拐嗖地撇到谁家房后去了,他抬腿噔地给大黑狗一脚,大黑狗兴奋地叫着窜高,撞开人群往前走。 赵德顺的心里好像有主意,但又不明了,只听他嘴里磨叨着四个字——这么不中!到底是啥不中,咋不中,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从三将村东西走向的正街往北走,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道,小道一边是河沟子,另一边是院墙和房山子。小道是个上坡,有三四十步长,就朝右拐了,三将村的老街就在这里。赵德顺家的“庄头”大院正居其中。说来前街上的这片房子,早些年间是不存在的,一直到七十年代末,那地方还是一片空场。大队开全体社员会,小学生上体育课,秋天做场院,全使这个地方。直到联产承包以后,用不着开大会了,小学校也搬家了,一家一户也不需要大场院了,村民们开始觉出这块地得干点啥了。干啥呢?盖房。庄稼人一辈子的大事就两件,娶媳妇盖房。何况祖祖辈辈为吃饱肚子发愁,终于赶上了好年头,把农民给救了,把穷人给成全了,趁着喜庆不盖房,还干啥。村里往上报,上面就批,新房咧地一下,就比着赛戳起来。而且个个要建得又高又大。幸亏村里统一做了规定,高不能超过两丈二,宽不得超过六米,要不然,别看老街上的房子地势高,前面新房他就敢垒二层楼,压过你老房子。为这件事,赵德顺老汉心里成是别扭了一阵。 赵家的院子是青石条做基的,早年高墙上还有风雨檐,大门楼子也很讲究。现在墙还在,只是矮了,上面抹泥,插些碎瓶茬子,门变成两扇铁门,开关叮咪响。院内的房还是老格局,东西厢房各两间,正房三间,后院跟前院一样。前院住着德顺老两口,住正房东屋,西屋空着放点粮食啥的,儿子闺女谁回来了,也能住。东厢房改成牲口棚了,有一头牛和一头驴。西厢房塌了一间,剩下一间放犁杖等农具。后院和前院通过东房山旁的夹道通着,赵国强住在后院,为了出入少打扰前院,在自己东院墙上开个门,一般出来进去,就从那头走了。 赵国强是在他老爹去看大块地的时候,从南河套工地回家的。进了屋他就问桂芝,听见前屋爹起来没有。桂芝说听见骂来着,出去转了。赵国强赶紧跟桂芝说快把咱腊月宰猪剩的肉啊啥的都煮上,如果不够就从街上买新的。桂芝知道老爷子要过六十六,就说你家有那么多闺女割肉,还用得着咱显勤。赵国强笑笑说让你做你就做,今天大哥大姐夫二姐夫都回来,我得请一顿。桂芝说准是为你的水泥和铁丝。赵国强一指灶坑边的火,说真有你的,小心火。桂芝用脚尖一挑,就把蔓出的柴火弄回灶坑里去了。 赵国强身上都是汗。一清早他就去南河套了,垒坝建稻田的工程进展得不够顺利,缺钱缺物是一个方面,更叫人头疼的,是村民思想不统一。有人从一开始就反对,说跟龙王爷争嘴,没有好果子吃,早晚架不住龙王爷一口唾沫,白受累。村干部中也有人认为,又不是过去大队生产队了,搞这么大工程,太担风险,万一砸手里,谁负得起责任。村支书李广田外出瞧病前,跟赵国强说三将村人难弄,不好整咕,自己当干部几十年的体会,就是淡白他们,少搭理他们,你若热心给他们办事吧,他们准蹬鼻子上脸给你找麻烦,自己这病,就是想给村里办个粮油加工厂时气的。李广田五十多了,他说的是真话。赵国强不能当面反驳支书啥,但事后他想自己毕竟从金矿回来了,要是啥也不干,还回来干啥,所以,李广田前脚走了,他后脚就开会研究垒坝的事,还算不错,多数人赞成,赞成的原因也很说得过去,三将村地少,要不咋把当街的空地都盖了房子呢。垒坝能把河滩地改成旱涝保收的稻田,还能护村子,大水来了,冲不了人家。持这种意见的村民,大多是姓赵的和姓李的,为啥呢?原来这两大姓绝大多数住在东庄,也就是新街老街这一片,这片地方,从德顺老汉的庄头大院往下,犯水,所以,前人才给留下那么一片空地。青龙河水大了,小南山两边就是进水口,说泡半个东庄就泡半个东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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