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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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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卢小波是摔门而去的。他对领导还从来不敢这么强硬过,使得站长书记大为感慨,说是想不到早上一声吼,倒把卢小波从糊涂中喊明白了,居然人模狗样起来。而卢小波后来说他之所以敢这样,是他以为自己撞上了两个神经病,感觉上已不认为这是他的顶头上司,那一夜,卢小波一下也没合眼,隔壁房里他父亲老苍苍的咳嗽声一阵紧似一阵。他原想将此事讲给他父亲听,请父亲帮助决策一下。可他终于没说。一则他觉得父亲一生不顺,不想给他再添紧张感,二则也是觉得算不了什么大事,他卢小波没打人,不心亏,什么也不必怕。卢小波那夜没料到居然是这件事将他的父亲击垮。他的父亲临终前,双泪长流。说:“小波呀,你若告诉我就不会这样了。我是过来人。我会让你晓得,任何人的许诺都是靠不住的,一个人只能相信自己的心。”卢小波说他当时连眼泪都没有了。他只是品味着他父亲的话。想着他父亲怎么走过的一生道路。 卢小波第二天上班时,红着两眼,打着悠长的呵欠。他们小队那天派工是卸黑粉。这是件人见人厌的活儿。卸完黑粉,整个人如同换了人种,漆黑比非洲人更甚。卢小波心里暗骂着调度,披着搭肩走出大门。门口遇到团支部书记大维。 大维手摔骨折了,没有在家休假,吊着胳膊来上班了。他不是工伤,休假也是要扣薪水的。大维说:“小波,今天干什么活儿?” 卢小波:“他妈的卸黑粉。” 大维说:“你别去了,我有事找你。” 卢小波一听正中下怀,管他什么事,只要不卸黑粉就行。便说:“行,你跟队长请假去吧。” 大维说:“这没问题,你先到办公室等我一下。” 卢小波在团支部办公室的窗口,看着金苟几乎无精打采地披着搭肩朝仓库方向走去。他心里不觉对他们生出些怜惜,一旦他们真吃了官司,他卢小波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朋友了一场。卢小波倚窗眺望,心里头涌出些难以言说的滋味。 装卸站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大维方堆着笑脸进门来。他很亲热地拍拍卢小波的肩,又为之倒了一杯茶。原来漫不经心的卢小波叫他这一番客套得警觉起来。卢小波觉得大维这动作就如同欲钩大鱼先放饵一样。团支部办公室他卢小波去过多次,做书记的大维有时连望也不屑望他一眼。 大维说:“小波,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卢小波说:“没怎么样。” 大维说:“还是有些紧张吧?” 卢小波说:“你硬要这样说,就算是吧。” 大维说:“我理解你。我完全可以为你做证明,你那天的确没动手,不仅如此,你而且是准备扯劝的。” 卢小波突然忆起大维要他扯架的话,不由高兴起来:“是呀,还是你让我去扯劝的哩。” 大维作深沉一笑,算是认可。卢小波方想原来茶不是饵,人家是给他帮忙的。如此想着,便忙从口袋掏烟递给大维。大维也没推,抽出一支,同卢小波脑袋凑在一起点了火,尔后狠狠地吸了几口。 大维又说:“小波,你入团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根据你一贯的表现,今年‘十一’入团是有把握的。你还得找两个介绍人才是。” 卢小波说:“那你算一个吧,另一个,我找方方可以不?” 大维说:“完全可以,只是……我私下有点事想请你帮帮忙。” 卢小波爽快地说:“是结婚打家具?”卢小波的木匠手艺不错,他常给人帮忙做家具。 大维无言一笑,摇摇头。 卢小波有些茫然地望着他,想象不出自己有什么能耐可以给书记大维帮助。 大维说:“我现在面临的是绝境,必须有个人救我一把,而这个人只能是你。” 卢小波更是奇怪,他眼睛瞪得溜圆,伸着他细长的脖子,想尽可能快些听到下文。卢小波说他当时直想说你有没有搞错哟,我等你救我一把,你倒是怎么还要我救你? 大维却连连吸了几口烟,将吸短的烟蒂看了看,摸出另一支慢慢续上,迟迟不抖开这个包袱。反而又盯了一句:“不晓得你肯不肯伸手救我的命。” 卢小波事后说他以为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觉得不管自己明白不明白,救人命总归是要紧的。更兼卢小波自幼也读过一些杂书,深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一说。于是他忙不迭地点头,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救你。”大维说:“那好,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卢小波说:“怎么救?你出了什么事?” 大维说:“大事呀。直说吧,金苟他们几个青工打人,如果抓起来,非得重判几个不可。我是团支部书记,手下出了这种事,乃是工作不力的结果,是一定会被撤职的,说不定还得吃处分。”卢小波似乎悟到了什么,说:“不至于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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