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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曾善美:“应该你回答我了。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不能这么没种!你回答了我我再回答你的问题。我是绝对说到做到的。只有你,懦夫,一直不敢面对我。”

  他们的空间是暗无天日的。房门紧闭,窗帘低垂。电视在客厅里大声地机械他说话掩盖着他们的密语。他们在一片狼藉的床上肉搏,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汗水和体液将他们沉坠到最隐秘的个人深渊里。到了这一步,好像再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说的了,只要能够挑战和重创对方。

  金祥俯身,贴着曾善美,把嘴凑近她的耳朵。他们另一侧的效果则是曾善美的嘴也贴着金祥的耳朵。给人的错觉是,这是目标精确的激光制导轰炸,通道只是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外界无法截获他们的任何信息。这种错觉让金祥产生了宣泄深埋的秘密的快感,他觉得也只有靠这个才能重创她。他如此不堪地糟蹋她,她到现在居然还没有流一滴眼泪。他必须找到最有效的武器,他要她哭!

  曾善美:“你这狗杂种!你胡来我就要叫人了。”

  金祥:“不会的,臭婊子。你是一个死都要面子的婊子。我也是一个死都要面子的狗鸡巴。我们不会让人家知道的。再说,我有权力奸你。我是受法律保护的。再说,你天生就是要被强奸的,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美,你不被强奸的时候根本无法与现在媲美。”

  金祥是在强行进入了曾善美的身体之后断断续续地说这些话的。他非常地得意,非常地起劲,淫心荡漾,不能自禁,结果很快就一泄如注了。

  曾善美把头歪在枕头里,嘤嘤地哭泣起来。

  金祥:“你哭了?不过瘾吗?别着急,我马上又要来的。这一次保证质量,这一次就是诱奸了。是你的表弟了。年轻人,花样会很多的。”

  金祥松开了曾善美的两条腿,但是他用手紧紧地捏住它们,将曾善美的身体翻过来倒过去。

  金祥:“告诉我,你的姨父干了你多少次?说真话!你是一个磊落的人,是你强调说真话的。你说!”

  曾善美:“我不记得了。”

  金祥:“那就是说不计其数,是吗?”

  曾善美:“……”

  金祥加重和加快了对曾善美的冲击。他冲击她的许多个部位。曾善美咬牙切齿地忍受着。

  曾善美:“你不用这样折磨我。我告诉过你,我是有勇气说真话的。但是你不能再折磨我。”

  金祥:“好。我慢慢地来,我温柔地来,你让我不来是不成的,我生平头一次尝到强奸和诱奸的美味呢,你就成全我吧。何况咱们正说的是这么淫荡的事情,怎么能不做?你潮湿得像水里的鱼呢,难道我这么不懂事?”

  金祥:“我再换一个方式问你:你姨父奸了你几年?”

  曾善美:“五年。”

  金祥:“五年?到你二十岁!五年里每次都是强奸吗?可能吗?”

  曾善美:“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告他,他不能去坐牢。我姨离不开他。他们要抚养三个孩子和我,靠我姨一个人是不成的。”

  金祥:“这么说,从你十八岁开始,他们父子俩共同奸你一个人?”

  曾善美:“……”

  金祥抓住曾善美的头发往床架上猛撞:“说!”

  曾善美:“是的。”

  金祥:“畜生!婊子!不要脸!你们这哪里是人!”

  金祥:“婊子,你别动。现在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当年,一个十一岁的勇敢男孩子,在某一个晚上,从那个森严壁垒的工厂的食堂下水道里钻进去,把一种鱼的内脏放进了他们的鱼头豆腐汤里。就这么简单。上夜班的人来吃夜餐了。结果就中毒了。因为贪吃而吃得太多的人后来就一命呜呼了。飞机呜呜地盘旋,是我把飞机引到了九龙沟。我很自豪。我敢说许多农民一辈子见到的最大的世面就是我为他们创造的。”

  曾善美的泪水流了出来。曾善美眼泪汪汪地望着金祥。金祥想,这就对了。

  曾善美:“我不相信是鱼,什么鱼?”

  金祥:“河豚。我养父抓到了一条河豚,剖开吃肉,让我把内脏挖一个深坑埋了,说它是剧毒。”

  曾善美:“我还是不太相信。你为什么要下毒呢?我们整日关在工厂里面,你们是与我们一点爪葛没有的农民。难道我们家有人得罪过你吗?”

  金祥:“我不认识你们这个家庭,也没有个人恩怨。就是他妈的那个工厂太牛X了。那么高的围墙,上面还拉电网,门房日夜值班,不让我们农民的孩子进去玩耍。你们凭什么霸占了我们的土地还对我们盛气凌人?我溜进去偷过一次葡萄,被逮住推了出来,鼻子摔破了,流了很多血。我发誓要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的。”

  曾善美:“就这么简单的原因?”

  金祥:“你觉得简单吗?我觉得并不简单,很不简单。那年我十一岁,都以为我年幼无知,其实我懂事得很。这就是阶级仇恨。人类世界非常重大的问题之一。”

  曾善美:“可是你一定没有想到会死人的,而且是那么多人。后来你后悔和害怕吗?”

  金祥:“没有。我们红安人不怕杀人更不怕死人。死几个人算什么?地球照样转动。中国照样人口过剩。”

  曾善美决心说出比金祥更狠的话,要穿透他们俩十五年的婚姻,穿透此刻他们还在缠绕着的紧密关系,穿透他们关系中所有的回旋余地,直捣他的心脏。

  曾善美停止了流泪。

  曾善美:“你听好了。现在让我来回答你最希望知道的问题。我表弟的东西比你的大多了,那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们什么方式都用,每次都能尽情尽兴。你一个农民,天生就缺乏那份风流。是死活都理解不了那种风情的。我当然是怀过孕的。一个健康的女孩子,拥有那么激情的性生活,能不怀孕?老实告诉你吧,我在婚前流产过两次。患了子宫内膜炎,从此就不能生育了。非常抱歉,如果说我对你有欺骗行为,也就只有这一点。你是你们金家的独生子。你肩负着你们家族传宗接代的重大责任。按说我是最不应该在这一点上欺骗你的。谁知道鬼使神差地就这样了。可你不也是在最不应该欺骗我的地方欺骗了我吗?你在我们谈恋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你居然不赶紧躲开,还与我结了婚。当然,仔细想一想,你也应该与我结婚,应该伺候我十五年。应该遭到绝子绝嗣的报应。因为是你造成了我的不幸。是你害苦了我。这是天意。你说呢?”

  对于金祥来说,这一刻是他人生的灭顶之灾。他突然发现自己一切的一切,全是建立和浪费在一堆垃圾上,而人生只有一次!

  金祥从曾善美身上颓然地滚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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