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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祥:“曾善美!曾善美,我想近年来你的毛片看得太多了,它们激发了你淫荡的本性。你这可以叫意淫吧?别忘了,你是处女嫁给我的,那一年你二十四岁,是一个说话就脸红的、爱笑的女大学生。”

  曾善美:“你真的感觉不出一个人说话的真假吗?尤其是你还面对着她?我已经提醒你要有一点承受能力。因为我没有说假话。我没有必要说假话。我一贯欣赏磊落做人。只不过我一直没有勇气罢了。现在既然我对你有要求,我想事情就得公平合理,其实以前我也没有欺骗你,只不过没有把我不想说的事情告诉你而已。现在我们俩狭路相逢,不说清楚是过不去的了。所以,我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我希望你不要输给了我。”

  金祥:“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在这个时候还装知识分子!省一点力气说事情真相吧。”

  曾善美:“你不要着急,我会说的。”

  曾善美:“你一定没有忘记,当年你很想我们在秋天结婚,说秋高气爽,婚礼之后我们好出门旅行。可我执意选择冬天举行婚礼。为什么?因为我姨在我婚礼的那天,为我准备了一只鸡心。她把鸡心从活鸡的身上一掏出来就装进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塑料袋里。然后我把它藏在身上,在晚上关键的时候取出来,往白布上面一按。就像按手印那样。白布上就会有一个完美的处女图案,足以哄骗最有经验的最挑剔的婆婆。冬天,这是我结婚时提出的唯一要求。因为只有冬天寒冷的气候和鼓鼓囊囊的衣服是我成功的把握。”

  曾善美:“后来,我成功了。我必须成功。因为那是我这辈子幸福的保证。是我姨的一片苦心。可怜她一个读了一辈子书的高度近视的工程师,不得不偷偷摸摸,低声下气地向那些贩夫走卒们求民间偏方,前后花了三百块钱。一九八二年的三百块钱可是现在的三千块甚至更多。而且钱还在其次。就是因为你和你们家狭隘的封建的愚昧的农民意识,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你要知道,我崇尚做一个高尚的磊落的人,是你破坏了我的人格。你们欺侮了我的姨。”

  金祥的血液终于改变了流速和走向,他的四肢发麻,脑部充血,心脏激烈地冲撞着胸壁,嘴唇和曾善美同样地苍白。十五年前的婚礼在他眼前刷刷地过电影。乡村的凛冽寒风;曾善美身上一层层的毛衣,棉袄,呢子大衣,口罩,绒帽,围巾;新房里熄灯之后繁复冗长的脱衣过程;第二天早上他奶奶和母亲面对白布上完美图案的高兴和沉醉;那块白布作为最典型的教材在全大队的女人中迅速传阅。他们金家以农民征服了城市的英雄姿态得以在村里称王称霸,从此只有他们说别人的,哪儿轮得上别人说他们家。无比的骄傲和自豪使他父亲又杀了两头猪,大宴宾客,让喜筵持续了三天三夜,因此而背了一屁股的债。他的父母为这债务劳累了一生。而且还劳累得心甘情愿——为一只鸡心。

  金祥:“你这个臭婊子!”

  金祥的臭骂和巴掌一同扇到了曾善美的脸上,他左右开弓。如暴风骤雨。等金祥回到沙发上,曾善美才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鲜血染红了曾善美的下巴。曾善美很有准备地掏出面巾纸蘸干她的血液。她表现得像是她更在乎清洁卫生。生怕血滴到了地上。然后,她坐回到她的小板凳上。

  11

  曾善美:“你打了我!你胆敢打人?我保证你会向我道歉的,你这个狭隘的愚昧的乡巴佬!”

  金祥:“你以为我真的会向你道歉?向一个臭婊子道歉?做梦吧。打几下只是小菜一盘,后面还有大菜呢。老子会让你开荤的。现在是我提醒你的时候了,你得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和足够的承受能力,我劝你千万不要小看了咱们狭隘的愚昧的乡巴佬。你这个臭婊子!”

  曾善美:“我不是婊子。你应该懂得什么叫做婊子。婊子是卖钱的。比如,你奶奶非得你爷爷给她五块大洋才剪开裤带;第二次嫁人又是先见钱才上轿——”

  金祥:“住口住口!你给我住口!”

  金祥:“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一点人的良心?我九十岁的奶奶,为了你他妈的吃上绿色食品,一年四季辛辛苦苦地养鸡,一个一个地攒下鸡蛋。我七十岁的老父十天半月地挤一趟臭烘烘的长途汽车,给你送新鲜鸡蛋和蔬菜。你他妈的居然还忍心伤害她老人家?啊?”

  提起他乡下的亲人,罕见的泪水湿透了金祥的眼睛。一时间他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仇恨。这仇恨像大雾一样灌满了他的胸腔,使他呼吸困难,肺部生痛,喉咙里发出不由自主的锉牙声。这时候,他又听见了他绝对不愿意再听见的曾善美的声音。他觉得这个婊子的声音是那么刻毒,阴险,傲慢,粘滑,像一条蚂磺一样在往他肉体里钻。

  曾善美:“你这是什么话?怎么就完全不分青红皂白了?婊子是婊子的事,鸡蛋是鸡蛋的事。鸡蛋是你们家自愿送来的,凡送来的东西我都给了几倍的钱。每一次你们家来人,都是我买菜下厨,顿顿的好酒加一大桌子的菜。另外还陪他们上街买礼物。他们一来就到处吐痰,往餐桌背面擦鼻涕,乱用毛巾和牙刷。我得整整做上一个星期的清洁。难道这些你都忘了?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使人难以接受的事情?难道你没有抱怨过?况且实际上他们是冲着你才送什么鸡蛋杂碎的,如果我与你没有关系,就是给钱买,他们愿意送吗?”

  金祥再也忍受不了了。他塞住了耳朵。

  金祥:“好!一切都不要说了。现在我给你上一道大菜。”

  金祥从沙发上长大一般地站起来,他显得前所未有的高大和强健。在长期的城市生活里被软化的肌肉纷纷虬结。他颈侧和额头的血管怒张如春天的蚯蚓。曾善美的躲避动作没有任何意义,她一下子就被金祥从橡皮树后面揪了出来。

  金祥把曾善美扔到床上,三下两下就四脚朝天地捆好了她。接着青蛙剥皮似的剐掉了她那身瘀血一般的晦气睡衣。同样地,曾善美的反抗也毫无意义。她的娇小越发衬托出金祥的强大,她的喘息和液体成了金祥的刺激剂。曾善美不顾体面的赤身露体的挣扎使她的肉体动作突破了平日良家妇女的床上模式,性感十足,春光四溢。金祥犹如井底之蛙蓦见天地,脑子里一片热闹,有信息爆炸之感。

  金祥欣喜地淫邪地仇恨地对曾善美说:“我要强奸你。”

  金祥的衣服在他的一阵手忙脚乱中飞离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霸道地挺拔怒张着,他炫耀地在曾善美身边摇晃。再一次十分明确地强调:“我要强奸你!”

  金祥:“我要强奸你。我要让你重温旧梦。看看我,今天它终于解放了,你不觉得它士气高涨,完全有能力既强奸又诱奸你吗?”

  金祥:“你和你表弟干了几年?”

  曾善美:“到我结婚之前。”

  金祥顿住了。

  金祥:“我操你妈!我操!我操!”

  金祥没头没脑地对曾善美加倍地折磨了一番。在这个过程中,金祥又泄了一次。但是他立刻又横刀跃马地上了曾善美的身。他要他的气势,要他对曾善美的压迫感。显而易见,这种阵势中的曾善美完全没有了躲在橡皮树下面的那份优越。

  金祥:“告诉我!你这个烂婊子!你表弟干你的时候,你舒服吗?你有高潮吗?”

  曾善美:“金祥,”

  金祥:“别叫我的名字!我的名字不是你肮脏的嘴巴可以叫的。说!有吗?”

  曾善美:“是的。”

  金祥:“我是不是要捣死你这个婊子才好呢!告诉我,他的鸡巴大还是我的大?你们互相用嘴吗?还有,你怀孕过吗?”

  曾善美:“你太过分太下流了。好!我可以告诉你。我可以满足你。可你像一个男人吗?你敢告诉我你在九龙沟做的事情吗?你不敢!即便我是婊子,你还不如我呢!”

  金祥:“放你妈的狗屁!我不如你?你看清楚现在把你奸得落花流水的男人是谁?是一个杀人如麻的英雄的儿子。我告诉你实话,杀人算什么?为了正义和不受侮辱而杀人是伟大的事业,是最勇敢的人才做得了的事情。做婊子哪里够资格与杀人相提并论!你一定明白这世界上有的人是该死的,比如你。我要奸死你,让你死得其所。你怀过孕吗?说!”

  曾善美:“你杀过人吗?”

  金祥:“你给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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