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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罗纬芝从来没听过谁这样大言不惭地说到婚外情。甚至严格讲起来,这不是情,只是性。不过,她还是被郝辙所吸引,不仅仅是他的理论,还有他这个人。这真的很奇怪,明明自己根本不同意这观点,却飞蛾投火般地被吸引。这个人如此神采奕奕强词夺理,迸射出邪恶的光线。

  罗纬芝有点恨自己,在这种时刻,这种地方,岂能游戏人生!有人在浴血奋战,有人却在这里情欲勃发。理智呼唤她站起身来扬长而去,但她的肉身却春心荡漾,流连忘返。身体在诱惑下像充满了坑洞的粉色海绵,吸收了情欲的红酒,鲜艳欲滴。

  且看他还有什么惊人的表演吧。罗纬芝这样说服自己,找一个在是非之地久留的理由。

  郝辙精于揣摩女子的心态,知道罗纬芝已经默许了一多半。不过,他一向勇猛中不乏谨慎,还要耐心把细节夯实。他现在反倒不慌不忙了,坐下来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罗纬芝一时想不起问题是什么,愣怔了一下,说:“我们可能是天下最冷静的一对孤男寡女了。对不起,请重复你的问题。”

  郝辙说:“我的问题就是——您是否处女?”

  罗纬芝就算是再开放,这样的讨论仍然让她难以启齿。她尴尬地笑笑:“你有必要知道这个吗?”

  郝辙说:“当然啦!对象不同,我的策略不同。”

  罗纬芝说:“假如我——是呢?”

  郝辙打量着她说:“那就需要我把话说在前头。第一次,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并没有这样的癖好,觉得处女就是资本。也请你不要觉得自己奇货可居。第1次和第100次没有很大的区别,我希望第1次的女子也放一颗平常心。不要觉得自己吃了亏,不要寻死觅活的,不要把终生的寄托都放在我身上。毕竟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已经灭亡了100多年,大家都是现代人了吗!”

  罗纬芝啧啧称奇,心想欺男霸女也有逻辑。她说:“那么如果我——不是呢?”

  郝辙说:“那就稍微简单一点。毕竟是过来人了,程序更清楚一些。你情我愿的事儿,你高兴,我也舒服。咱们谁都不亏欠谁。当然一夜夫妻百日恩,以后能互相帮助提携的时候,多个朋友多条路吗!如果从此不相见,也好说好散,让我们都记住这个春风迷醉的晚上。我就要上前线了,你也显得格外清丽动人……”

  郝辙说着,在床边做了一个很绅士的邀请动作,请罗纬芝自投罗网。他喜欢这样,先用语言将女子挑拨动兴,在精神上彻底俘获,让她们死心塌地钦佩自己的才华,好奇自己与众不同的勾搭手段。两情相悦后,下面的过程就水到渠成,更流畅,更圆满,更情投意合高潮迭起。那种类乎强奸诱奸或是许以种种物质情感承诺的男女性关系,不仅掺杂了太多的功利成分,而且在性爱的欢愉程度上,也大打折扣。人吗,毕竟是高级动物,要在这种交往中,充分体现出与众不同的质地。时辰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烈火干柴情欲喷薄,女子心甘情愿地投怀送抱,那才是最高质量的享受,岂是用各种条件买春能获得的极乐!只是依他过往的经验,这一条应对女大学生啊,女企业家女公务员什么的,成功率相当的高。不过眼前这个罗纬芝,姿色不错,学历甚好,毕竟见过很多世面,能不能安然入港,郝辙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他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加之王府咫尺之内,也没有更多的女性可供挑选。离家日久,需要宣泄。故此,不惜一而再,再而三挑拨试探罗纬芝。现在,眼看就水到渠成了。

  罗纬芝知道各式各样恋爱和私通的故事,但像这样赤裸裸的预演过程,实在是第一次见识。她觉得自己分裂成两部分。作为待嫁女子,她不喜欢这种将人诱骗上床还要强词夺理的霸权逻辑。作为一种人性的私密,她从来未见过这样的雄辩和强势。曼妙生机蠢蠢欲动,不由得很想跟着他一步步坠滑下去。

  郝辙咄咄逼人地说:“您是还是不是?”

  血液激射周身。罗纬芝只有老实承认:“不是。”她有点自惭,毛茸茸的初吻和处女之身,都献给了初恋男友。她以为郝辙会失望,期待自己冰清玉洁闪亮出现。

  没想到郝辙明显地长出了一口气,说:“这样最好。”

  罗纬芝不解说:“好在哪里?”

  郝辙狎笑道:“你知道开荒是费力气的,我也不想当你的教练。那咱们就开始吧。”

  在不可一世高屋建瓴的指示之下,罗纬芝丧失了招架之功。他并没有问你愿意不愿意,跳过这一步,他直接下了命令。罗纬芝好像中了蛊,双眼迷离,下意识地问:“要我做什么?”

  郝辙打趣道:“傻姑娘,这还要我教你啊?自己把衣服脱掉。”

  罗纬芝小女儿心态大发作,撒娇道:“不吗!我要你关灯。”

  郝辙毫无商榷地说:“不能关灯。”

  罗纬芝又不明白了,懵懂问道:“为什么不能关灯呢?”欲望像墓地磷火,渐飘渐远。

  郝辙说:“时间太早。我平日里的熄灯时间是晚上12时左右。我们虽然入住时间不长,但基本的生活作息时间,王府的工作人员已经掌握。刚才一定有人看到你进了我的房屋,现在突然反常地灭了灯,你很难保证没有人会好奇。也许认为是灯坏了,要来修理。总之,这个时间,我的房屋不能熄灯。尽管有人看到了,也没什么了不起,两厢情愿。但我觉得能简单就简单些,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你看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罗纬芝只有点头。

  郝辙又说:“第二,我喜欢在明亮的地方做爱。看得见女人的身体,看得见女人的表情,看得见交合的躯体,那是一种奇特的生物,四手四脚两个头,是色香味的全面享受啊。黑灯瞎火,那是偷情的人干的事儿,太不磊落,我不喜欢。”

  如果说什么叫厚颜无耻,罗纬芝算是见识到了。可要命的就是,她对这个男人充满了蠢蠢欲动的热情,不知道他还有多少与众不同的歪理邪说,要一一铺陈。

  如果有什么人现在走进来,他看到的是两个衣冠楚楚的女子和男子,正襟危坐地讨论着一件事儿。断乎猜不到他们的情色话题,以为关乎国家或是历史的庄严。

  “把衣服脱掉。”郝辙简洁地命令道。他身上充满了某种能源,散发出逼人的光和热,神情不容一丝抗拒,好像罗纬芝是集中营中的犹太女,而他是纳粹军官。

  罗纬芝的自尊心终于受到了挑战,她坚持说:“我要你给我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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