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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帅北很小心地退出来,将一切复原。

  “秦参谋,你的灯怎么黑了?”

  秦帅北愕然。屋外是龙凤虎的声音:“是不是灯泡坏了?我给你拿来一盏油灯。”

  秦帅北很感激,离开墙:“是我自己摘了泡子。”

  龙凤虎擦亮火柴,把灯递给他:“咱们这儿不同别处,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夜里译报给你点个亮。注意省油。”

  秦帅北再次入睡,再次被唤醒。这是子夜时分突然降临的漠风。

  漠风象是被一道黑色符咒召唤来的猛兽,巨大而柔软的爪子,在最初的时候悄然无声,只在遥远的沙丛中发出悠长的叹息。你凝神去听,它闯然消失,象它的发生一样渺无踪迹。但这是一个险恶的骗局。片刻之后,漠风壁立而起,砸落在整个大漠之上。它苍黄而苦涩的舌头,舔过边防站薄薄的屋顶,屋顶象纸片一样籁籁发抖。不知是谁扔在房上的旧鞋和罐头盒,漠风不屑地将它们掠去,随手抛向高远的天空,看着它们象鹞子一样飞翔。风在天地问无尽暄嚣,把一切凸起的物体都当作美妙的洞萧。于是,常态下绝对听不到的种种声响,混合成令人恐惧的合唱,显示着漠风无以伦比的艺术。无数沙砾被风搅动而起,击打在窗上门上,仿佛降落着密密麻麻的冰雹,空气中充斥着火药爆炸后的硫磺气味,那是风将石头与石头摩擦而出的气味。漠风君临整个天地,除了风,一切已不复存在。

  秦帅北恐惧地望着天花板。其实一片墨色,什么也望不到,望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他把耳朵靠近一排宿舍,企冀听到人的声音。但人的柔弱气息早被风吞没掉了,你会绝望地想到这世界上,除自己之外,已无一个活人。

  猛然间,秦帅北象被人在背部楔了一刀,一弹而起。他听到了激越的紧急集合号声。

  这是否是错觉?风声已极大地摧残了人的自信。思忖绝不影响秦帅北的行动,当他终于千真万确地听到了号音的召唤,衣服已穿毕。

  秦帅北携带密码,全身披挂跑出房门。

  黑暗中,有一团更为浓重的暗影,当一切都随着漠风的肆虐而摇摆时,它岿然不动。这就是喀喇泉边防检查站全体官兵的队列。秦帅北加入进去。

  “三分钟以前,哨兵发现国境线方向,升起一颗红色信号弹。”龙凤虎站长的声音比漠风更强韧。

  象是为站长的话作注脚,墨黑的天空腾地又炸起一颗红色信号弹,象一滴淋漓的鲜血,终于保持不住圆滚滚的形状,蜿蜒而落。

  战争就这样爆发了?!秦帅北青春的热血向肌肤泛滥,每一块肌腱都因为充血过多而渴望搏杀。

  “他们在我们的边防线上陈兵百万,这不是装样子,是准备让我们血流成河的……”龙凤虎做着战前动员。

  秦帅北想,赶快占领工事和有利地形啊!这么密集的队列,敌人一发炮弹打来,还不全军覆灭!

  龙凤虎结束了讲话,布置了具体的任务,战士们无言地消失在混饨之中。

  机要人员在战时,必须随时跟随最高军事长官。秦帅北问:“是否立即拟报,向上级报告?”他想到了苏德战争时希特勒的不宣而战。

  “情况不明,你怎么报告?是潜藏的敌特发射信号弹,扰乱军心,还是对方大规模进攻的前奏?”龙站长冷静地说。

  秦帅北感觉自己欠火候。

  沙砾象铁屑似地打在身上,象有无数剑戟横刺过来。龙站长说:“秦参谋,你先回去待命。”

  秦帅北回到机要室,心紧张得怦怦直跳。队伍渐渐远去,周围只剩下如涛的风声。龙凤虎指挥若定的形象,使他深感钦佩。老边防到底见多识广,镇定从容。让自己待命,就安心待命吧!他想自己一定睡不着。没想到剑拔弩张之时,竟沉沉地睡去了。

  天亮了,秦帅北推开门。

  天湛蓝无比,象一块澄清的蓝水晶,神秘宁静地悬挂在金灿灿的沙漠之上,洁净得你甚至不敢用手去指一指,怕因此会在那上面留下指纹。漠风象一把巨大的竹帚,将天地中所有的细尘,都扫到深远的天涯去了,在那里黄尘将缓缓飘下,凝积成姜色的黄土高原。漠风象魔力无穷的法师,一夜之间塑起庞大的驼队似的沙丘,环绕着喀喇泉边防站。凹陷处留下风冲刷出的涡状印痕,象一只只永恒的眼睛。

  秦帅北俯下身子,掏起一捧沙。沙象鱼卵一样规则,在朝阳下反射出谷穗的光芒。

  这就是沙漠!明丽而美妙。

  今天是星期天。夜里出外巡逻的战士都已返回,没有发现敌情。估计对方是用一种定时信号弹骚拢我方。

  秦帅北的耳朵眼里都是尘沙,他到炊事班打水,桂兰给了他一舀子。

  “我想好好打扫个人卫生,这点哪够哪!”秦帅北愁眉苦脸:“老班长,高抬贵手。”

  桂兰说:“你有多少颗牙?”

  秦帅北不解:“三十颗。按理还要再长两颗,叫智齿。二十八岁才长齐呢!”

  桂兰说:“这水有四十颗牙也尽够刷的!”

  秦帅北这才知道只给刷牙水,说:“洗脸怎么办呢?我也不是只猫,会用爪子干抓挠。”

  桂兰说:“到喀喇泉啊!”

  秦帅北想,一眼名为黑泉的水,还不得把人洗成包公!洗衣服还不成了伪军那种颜色!偷眼看桂兰,脸虽黑,衣服倒还洁净,好象比他当新兵时还洗得见本色。心想,这一定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秦帅北去找喀喇泉,顺便从从容容把整个边防站观察了一番。

  站中心有个方形水泥台子,四周为很优雅的缓坡。水泥因为狂风躁烈,表层已经龟裂,嵌满了金灿灿的沙粒。台子中心是一座高耸的方形水泥立柱,立柱中心是一根笔直的铁制长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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