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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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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清泉李弥兵团真正地“固若金汤”了,龟缩在一个极小的铁桶似的包围圈里。飞行员们天天出任务,每天几十架次甚至上百架次飞赴淮海战场。 “大队长,具体炸哪?”江唯远例行公事。 “问什么问!哪里有共军就往哪里扔炸弹!炸啊!扫射啊!用共军的血,为数十万国军弟兄打开一条生路!”严森然已失去儒将风度,拍着桌子大叫。 江唯远低着头,默默退出。将炸弹丢在荒坟之上。 连日降雪,陆军已惨不忍睹,冻饿毙命无数。雪后初雾,恢复空投。严森然发下来的竟是《烈士纪念册》和《救国日报》。 “大队长,给他们空投些大饼和被服吧!”江唯远实在忍不住了。前线饿殍遍野。 “你懂什么!救国日报登着把委员长列为战争罪犯的消息,这种报纸投下去,比投大饼棉衣顶事。党国弟兄们一看,知道已无迟路。兵法曰‘置之死地而后生’,才会有最后的胜利!”严森然冷酷地说。 江唯远硬着头皮起飞。土黄蘑菇似的士兵听见了马达声,光着脚在雪地上追逐着飞机阴影,野蜂似地纠缠在一起。沉重得很像是大饼的印刷品,坠着污黄色的降落伞,缓缓下沉。士兵们互相疯狂地践踏着,恨不能从空中摘走降落伞。江唯远疾速飞走,不忍再看下去…… 严森然开始“忠贞大检查”,凡同林白驹密切接触者,都在涉嫌之列。又湿又冷的危厄之雾,不动声色地包绕而来。 江唯远更深地体察到林白驹的苦心。让他自己找书,看似危险,实则保险。大巧若拙,而且考验他的真诚。 如今,金梳子没有了,白木凳没有了,林白驹也没有了。但一个如火如荼的信念,破土萌出。 北飞……北飞! 这是一条刀刃排列的路,寒光闪闪。通向太阳也通向地狱。每一步都需极缜密的策划,宛若鸡脖子的细小椎骨,丝丝入扣,才能俯仰自如。 晚饭后,江唯远躺在床上,过筛一样,咀嚼着他的行动方案。 突然,严森然走了进来:“明天早上,你随我飞。准备一下。” 大队长亲自出马,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任务。江唯远鱼跃而起:“飞哪里?” “徐州。侦察沿线共军。”严森然消瘦多了,白发也乱如衰草。徐蚌之役全线崩溃,急需最新情报。 江唯远心中一喜,正是实施北飞的好机会。只是这个伴侣太不理想,跟谁飞都比跟他好糊弄。尽量保持平静,毕竟稚嫩,脸不可抑制地红了。 严森然狐疑地看着他。最近政治细胞们报告说江唯远有“左倾”动向,严森然还不以为然,他是亲眼看着他长大的。动乱之际,谁都不可轻信,也不能谁都不信。他久经风霜的目光,犀利地注视着江唯远。 江唯远窘迫地用手遮掩了一下。真真欲盖弥彰,严森然全部注意力被江唯远的手指吸引了过去。那是一本裸体女人画报,两条竹笋似的长腿正摆弄出常人做不出的姿势……严森然深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一向以为,飞行是需要全部身心投入的技艺,飞行员必需洁身自好。但如今国将不国,非常时期,只要效忠党国,其它,就由他们去吧! 江唯远捋捋头上的汗水,着实感谢画报上的风骚女人。这些天,他一有工夫就打麻将、赌博,黄色画报到处扔,生怕自己在最后的关头露出破绽,整个人显出从未有过的放荡不羁。 彻夜未眠。 天刚蒙蒙亮,他起身了。头脑中反倒什么都不去想了。或者上九霄,或者下阎罗殿,成败在此一举。他在贴身的口袋里,放了一把小手枪。万一失败时,就用此枪自危。他没有林白驹的口才,严森然也不会给他机会,唯有用自己青春的热血证实追求。 南京机场笼罩在贬人肌骨的寒气之中。偶尔笨重的运输机像大肚于的孕妇,摇摆起落,为达官贵人们搬家。 江唯远原想早早地等在候机坪,又怕被一向警觉的大队长看出他的迫不及待,就闪在一旁。直到严森然提着飞行图囊走过来,才穿过薄雾贴过去。 “你怎么穿的这么厚?”严森然仍觉出异样。 江唯远穿套美式军制服外套海虎绒夹克。江南的冬季再冷,有三层也足以御寒。因要北飞,他罩了四层。 江唯远的万千设计,没想到第一眼就被看出纰漏。他支吾着:“我有点……感冒……”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飞了!我另派别人。”严森然脸色阴沉。 那怎么成?!千载难逢的机会,今日不飞,更待何时!大机群出动,难以甩脱。单机强行起飞,根本无法成功。时机对于江唯远,像滴滴鲜血一样宝贵。他真想夺路而走,跳上飞机,顷刻之间,跃入蓝天。但是,不行啊! 跟随多年,他深知严森然的秉性,老辣而阴鸷。此刻,正像鹞鹰在观察麻雀。江唯远像真正的伤风病人,抽抽鼻翅:“谢谢大队长!那我就回去捂汗了。”他转过身,义无返顾地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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