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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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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谁的脚下踩到一截枯枝,“咔嚓”一声,寂静的寒冷中格外刺耳。凤衍突然笑道:“看来你是给湛王做说客来了。” 不想竟都是一个猜想,同夜天湛的关系当真有点儿洗也洗不清。卿尘也不分辩,脸上不变的淡笑款款:“依我看,倒还是不偏不帮来得好些。现在鹿死谁手言之尚早,此时天下毕竟还在天帝手中,几位殿下谁也占不了先。若是真为凤家着想,不如表里一致,八方和气,以静制动才是上上策。” 凤衍意味深长地看着卿尘,鸾飞是他押在夜天溟身上的棋,卿尘便是他琢磨夜天湛的一颗棋。 卿尘扬眉,从容静慧,弈者棋者,谁知谁是谁? 数日之前,卿尘在天帝面前以凤家的名义带头捐银救灾,深受天帝赞赏,亦使得凤衍对这个“女儿”刮目相看,眼下一席话,更加令他分外上心,对卿尘的意见也颇感兴趣:“为父倒想听听,你觉得凤家至此如何是好?” 卿尘敛眉淡淡:“萌芽初生,锋芒方露,此时押定一人的话,一旦错算,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如静待脱颖而出的黑马,再设法驾驭之,岂不多些胜算?比起此时便亲身迈入局中,或者要好得多。” 凤衍满意地捋须笑道:“不愧是凤家的血脉,老夫没有认错女儿。”话中已有些许动心,毕竟太子之事天帝的态度正在暧昧间,而鸾飞这里也横生变数。 卿尘眸中光华璀璨,看的却是远远天际。凤家若能中立于各势力间,至少断去夜天溟一条臂膀,一切依然处于一种平衡中。或许多年以后自己这个女儿,便成了凤衍最为后悔之事也说不定。 棋局变幻,善恶对错自在其中,说也说不得。 纷纷扬扬的雪花终于悄然洒落下来,点点飞舞,笼罩了澄明黄瓦朱红高墙,人间风景又一番,卿尘拂了拂发前轻雪,对凤衍道:“一切还要父亲自行决断才是,我要回致远殿了,天帝还等着。” 凤衍点头道:“如今你在天帝身边,也方便许多,凡事多留心。” 卿尘一笑:“这不正是父亲想要的吗?”说罢蹲了个半福优雅转身,月白裘袍在雪中划了道轻灵的半弧,如兰芷般轻逸,又如桃木之稳秀,看得凤衍也一惑,转眼间眼前人儿已经消失在雪中。 §上卷 第四十四章 情字心底苦自知 初冬的第一场雪迎风飘洒,碎银烂玉一般落个满天满地,很快层层枝叶上铺就银装素裹,明瓦飞檐此时看来格外有些清高,素寒一片。 天帝这个时候必是有一会儿小憩,卿尘倒也不急着回致远殿,沿着这轻雪飞舞缓缓独行,回头看去,身后留下一行浅浅足印。 她不禁一笑,青缎缀了木兰花绣的锦靴自裙下伸出,一步一步在雪里转了个圈,脚下踩出盛放的花朵样,蹦跳着退了几步,站着侧头欣赏。看了稍会儿,忽觉有些不自在,一抬头,不远处见石山顶上凉亭里,一抹人影着了血红披风,雪中静静望着这边。看向她的那细长眼中几分魅惑的笑,薄唇斜抿带着柔软更浸了丝邪意,和这冰雪又不谋而合。 雪影里那妖魅般的红如此刺目,卿尘有种立刻躲开的想法,然而已来不及,那人沿着石山上的小路举步而下,直向她这边走来。 卿尘怀中抱的奏章紧了紧,淡淡施礼:“见过殿下。” 夜天溟立在雪中,看着白裘素服里裹着这盈盈身姿,一时间惑然以为凤纤舞重新站在他面前,然而抬头处那张清水般的矜秀面容,慧眸流盼,分明却是另外一人。 卿尘同夜天溟如此孤身相对还是第一次,心里隐隐不安,见他不言不语,忍不住诧异抬头,迎面一双沉郁的眸中尽是失痛神色,正目不转睛盯着她。 他既来了眼前却不出声,卿尘亦不知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只得静静站着。夜天溟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雪光下明暗间,似乎便有无数媚光齐齐射来,带着一片令人迷醉的蛊惑。若是此前,卿尘无论看到他如何的阴郁,总还会替他和纤舞伤情,现在却丝毫没有了这样的想法。 血红披风一角随风招展了一下,暗暗天色下映着白雪,越发诡异。夜天溟粼粼眼波中依稀有光影变幻着深浅,出现了卿尘印象至深那种纠缠弥漫的阴鸷,浓得甚至依稀生出几分煞气,叫人心中忐忑。她不愿和他耗下去,往旁边退了一步,说道:“殿下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退了。” 夜天溟眼底一恍惚,随即跟上她:“去哪儿?” 卿尘淡淡道:“自然是致远殿。” 夜天溟见她刻意与自己拉开距离,道:“何必躲着我?” 卿尘执礼答道:“殿下又不是洪水猛兽,我何用躲着?” 夜天溟举步沿雪地走去,侧头看了她一眼:“如此便陪我走走。” 卿尘只觉那目光说不出的叫人心悸,不躲才是假的,借口道:“我还要回致远殿复命,殿下若是没带跟着的人,我差人去通传一声。” 夜天溟却道:“你是纤舞的妹妹,算起来我也是你姐夫,鸾飞见了我都以姐夫相称,你却为何一口一个殿下?” 卿尘眉色轻柔,垂眸不软不硬地说了句:“那姐夫为何就不代姐姐去看看鸾飞呢?迟些恐便难见了。”姐夫两字特意一顿,格外重了音调,叫人听着有异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夜天漓那狭长的眼睛一动,映着血红披风极尽妖媚的美,不知是因在这冰天雪地还是其他,卿尘觉得四周格外森冷,静得几乎连自己的心跳也听得见,落雪厚厚地覆上,亦不能掩盖得住。 夜天溟嘴角斜斜抹出一笑:“我正要去看看,不想在此遇到了你。”说罢一放手,身上披风迎风散开,“你不妨随我一起。”踏雪往延熙宫而去。 卿尘见他说去便去,倒是意外,虽然不愿和他有什么瓜葛,但想了想终究放心不下,还是随后跟上。 鸾飞元气未复,自卿尘走后一人静躺在床上,昏昏噩噩中诸般事情在心中浮沉不休,却不像平时那样智谋丛生,能解得了眼前这个将死之局。突然听到门栏轻响,是有人又进来了至春阁,她闭目屏息,便如同之前昏迷一样,丝毫看不出痕迹。 卿尘同夜天溟进了房中,见鸾飞好好地睡在那里,牡丹色的宫缎浓浅回转,淡淡映在夜天溟那邪气清娆的眼中,却浓浓覆上了一层叫人窒息的晦涩,卿尘听到夜天溟低声说了句:“纤舞。” 极低的一声呼唤,似乎来自遥远的深夜,带着无尽黯然神伤划过这清冷的冬日,支离破碎。卿尘微微一怔,此时夜天溟心下清朗了些,哑声对卿尘道:“你可知今天是你姐姐的祭日?” 卿尘心里被他语中的沉痛带得一阵窒闷,天帝对莲妃、太子对鸾飞,夜家男子当真个个痴情难免。但夜天溟对纤舞痴情,于鸾飞却难免薄幸,卿尘望向他,说道:“既如此,殿下何不帮忙找找离心奈何草的解药,以告慰姐姐在天之灵。” 夜天溟心底一凛,身上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但很快便掩饰过去,说了句:“我如何会有那种东西?” 如何会有那种东西,便是知道这东西了,卿尘感慨道:“看来明年今天便是我凤家姐妹两人的祭日了,纤舞姐姐九泉之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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