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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厚重的城门打开,两万翼国铁骑兵几乎呐喊着冲出了城。东西柬国骑兵顷刻发动,山呼啸般包抄而至,中央步兵方阵则如山岳铁墙般向前推进,从容不迫地,终于两军相撞,沉闷的杀声、嘶吼声连山川也在抖动。带血的刀剑,弥漫的烟尘,整个田野被湮没在惨烈气息之中……

  此时,肖沐院子里惊慌一片。一禁军飞跑过来急报:柬军已兵临城下,城墙上的兵力单薄,已经守不住了。肖沐尚未回过神,又有禁军禀告:城门大开,柬军已经杀进城内!

  肖沐一阵晕眩,几乎要踉跄倒地,幸好身旁的宫人一把扶住。皇后哭道:“皇上,怎么办?躲到哪里去?”

  “想躲来不及了,还不照样送死?”肖沐强自镇静心神,“不如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

  肖沐点了几名随车的嫔妃,甚至将引线也点上了。没点上的,包括陈徽妃,生怕被皇帝疏忽了自己,纷纷往前挤。引线起初想拒绝,还未开口,肖沐已经由宫人搀着往外面冲,她自己也被后面的人流涌出了院子。

  翼军边战边退,旗帜阵形散乱不整。官道上人马践踏拥挤,肖沐的车队在禁军的掩护下,借着烟尘的掩护,直冲出了城门。

  出外面方知原野上的战局更加激烈恐怖,一望无际的是黑色旌旗招展。肖沐的马车队伍一出城门便冲散了,肖沐哪顾得了这些,使劲催促赶车的宫人加快驱驰。宫人急问皇上究竟选择哪条道,肖沐没了办法,咬牙令马车往大江方向。

  马车风驰电掣,不消片刻前面便是茫茫大江。岂料前面的马儿中箭一个趔趄,长嘶声中,车内的人全被甩了出去。

  穿针仰着头,风停沙息,正午的阳光正照眼,而比阳光更耀目的,是那双因惊喜而明亮的眼眸。

  众人齐声参拜,跪满一地。只余他们两两相看,恍若隔世一般。

  “王爷,臣妾做错事,该受罚……”她为他历尽千辛万苦,此际相见,却又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别说。”他的指头按在她的唇片上,目光灼热的看定她,语气低沉淡定,“我也有错,咱俩扯平了。”

  他握着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她似痴了般,任由他携立于赤烈马前,他轻轻一带,便将她拽上了马背,自己飞身坐在她的后面。

  “娘娘小心孩子!”老妇忍不住叫唤,又轻声嘀咕,“年轻人哪,就不知道轻重。”

  肖彦一时窒息,想问又不敢问的,小心地审视着她的神色。

  “针儿,咱们……”

  穿针羞窘得垂下眼帘,她依着他的耳际轻声说了几句,笑意已忍不住浮上唇边。

  肖彦瞪了她半晌,终于他仰天大啸,啸声若龙吟,眼眶中却涌出水雾。他深深地揽紧她,朝着脚下俯拜的人群挥动袍袖,而语气又是极骄傲的:“诛灭暴柬,正是应天顺时!我朝上下齐心,天下一鼓可定!”

  人们欢声如雷,震耳欲聋:“晋王神明天边,千岁!千千岁!”

  肖彦和穿针并肩共骑,一同接受万众景仰。欢呼声远远传开,在辽阔的田野上回荡不息。

  碧空澄澈,一轮明月照得大地朦朦胧胧。这一夜的晋王营帐,烛光一直亮到东方发白。殢云尤雨,有万般千种,相怜相惜。低帏昵枕,轻轻细诉相思,直到太阳升起在苍茫山峦时,起程的牛角号响彻了辽阔的田野。

  三日过后,肖彦的兵马朝南开进三四百里,与夜秋睿的主力军遥遥相对,翻过几座大山便是柬国境内。

  肖彦决定暂时驻扎在山麓一带,但见遍野旌旗营帐层层叠叠,纵是大鸟插翅也难飞过。

  穿针站在晋王营帐外,她本想暂住老妇家安心养胎,静等肖彦凯旋。如今自己的晋王妃子身份已暴露,不允多加滞留,何况肖彦希望她伴其身侧,而她要的也是与他比翼双飞,要的是建功立业,覆灭她所深恨的柬国王朝。

  放眼远望,四十里的山麓景色如画,逶迤绵延。老天如此眷顾她,得到了全部想得到的,他的爱,他的谅解……她想她应该快乐,理应满足。

  只是,每次想起曾经犯下的过错,她常常不得释怀。

  螺号呜呜吹起,旌旗急剧地左右摆动,须臾之间,辽阔的军营里号角连绵,大罗声声,四野兵马向中央地带飞速聚拢又飞速散开。这样的阵势,穿针已习惯。

  肖彦从帐内出来,凝视她的背影片刻,上前在后面环住她的腰:“我的煌煌大军如何?”

  穿针仰头轻靠在他身上,低叹道:“王爷横刀跃马,臣妾却只能作为看客。”

  他扳过她的身子,轻轻抚住她的腹部:“你在我身边,便是最大的激励。何况,咱们是三个人。”他明澈的眼眸,像蘸满了星星的颜色,脸上却是毫无掩饰的深情。

  穿针身子轻飘飘的,慵懒地依偎在他胸前。阮将军正提着长矛过来,看到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哈哈笑道:“王爷和珉妃娘娘真是一对绝配!”

  穿针害羞,慌忙离开了肖彦的怀抱。肖彦笑了笑,抓住她的手不放,朝着阮将军正言道:“此次攻柬,将军操练如何?”

  阮将军雄心气焰高涨:“臣听王爷的,打到柬国去!目标近在眼前,将士们士气正旺,终日一片呐喊之声!”

  正在此时,远处烟尘大起,一支骑兵风驰电掣般卷来,倏忽之间,一名大将滚鞍下马,拱手高声禀告:“报晋王,截获柬军密函两封!”

  肖彦大喜,命阮将军接了密函,满意道:“好!夜氏信函在手,柬国灭亡,天意也!”说完,携着穿针进了营帐。

  帐内,阮将军双手呈上密封卷轴。

  肖彦接过,目光一闪,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方才走到粗简的白木书案前,娴熟地用匕首挑开铜管泥封,抽出一卷羊皮纸,打开后眉目紧锁。接着,他又同样打开另外一封,气得将手中的羊皮卷甩在了书案上。

  “狡猾的夜氏!”

  穿针和阮将军惊讶地走过去,看见卷纸上空白一片,一个字都没有。

  电石燧火间,穿针的脑海里,映现出长公主居所内那一只只摆放齐整的小木罐。她失神地看着,眼里变幻莫测。

  阮将军凝神细看,不无担心道:“信内势必又是夜氏抗我大翼的计谋。夜秋睿虽耗掉锐气,依然如虎如狼,战法神出鬼没,我军不是没少遭其害。何况其兵器精良,我军只是借近几月收集来的民间器械之力,一旦中计,难与柬军正面冲撞。”

  肖彦负手而立,全神贯注地盯着纸卷,狠敲案面:“本王不畏天命,不畏鬼神,唯以中兴先祖霸业为重任!普天之下,任谁也挡不住我大翼将士!”

  阮将军拱手,正色庄重道:“臣以为,我翼国兵锋所向无敌,皆因上下同心。若得此信函中夜氏计谋,我军正好从背后插一刀,使其陷入泥沼,连同整个柬国一窝端了,使其不再死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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