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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穿针轻巧地起身,整理着云鬓和松散的衣襟。肖彦依然坐着,眼光有点迷恋地落在她的脸上,伸手拉住她的一只手,用拇指轻柔地摩挲。

  阮将军风风火火地径直过了屏风,身上一袭崭新的一品武臣袍带,显然是新赐物。然而不知怎的,宽宽大大的新袍穿在老将军身上,活像戏台上的钟馗,显得滑稽可笑。

  阮将军倒地便拜,“臣叩见晋王殿下、珉妃娘娘。”

  肖彦问道:“将军查出什么来了?”他依然捏着穿针的小手,不肯松开。

  阮将军望了穿针一眼,迟疑着。肖彦淡然一笑,“说吧,不碍事。”

  “臣已查明,那批人是来探查南营兵器库的。他们故意放火诱将士们出来,有士兵措手不及势必奔向兵器库,这样目标就暴露了。幸好王爷下了死命令,兵器保住了,可士兵死伤不少。”

  “抓到几个?”肖彦抚摸的动作停止了。

  “只抓到一个,那人也是单向奉命行事,单认识一个姓鄯的参加了行动。那姓鄯的是柬国人,隐藏在京城两年了,臣带人去抓时,那人闻得风声逃走了。”阮将军垂首自责道,“也怪老臣疏忽,等回到牢里,俘虏已经服毒死了。”

  肖彦大怒,一拍床沿,“如此奸猾!人死了难道连蛛丝马迹都不留?”

  阮将军禀道:“回王爷,有线索可查。那人说姓鄯的在这帮人行动前,曾无意唤过其中骑马人的名字。”说完瞥了穿针一眼,欲言又止。

  穿针侧身,福礼道:“王爷,臣妾告辞回去了。”

  肖彦沉吟,点头,“也好,明日起要忙了,过些天再召你。”

  穿针牵起裙裾,背着他逶迤而行,清柔的烛光洒满她离去的背影。

  “龚穿针!”在她转至屏风口,肖彦叫住了她,“后天皇宫中秋举宴,你跟陈徽妃一起去吧。”

  穿针抿嘴一笑,走过屏风,不知道怎的放缓了脚步。

  “你说那人叫什么?”肖彦低沉而缓慢地问道。

  “南宫大官人……”

  一时,穿针独自站在昏茫中。寝殿里明烛摇曳,透映在盛金彩绣的帘幕上,隔帘传来肖彦和阮将军的对话。她屏息站了片刻,才静静地离去。

  一盘圆月高悬在天上,夜深人寂的晋王府虚浮在月光下,半朦胧中透着诡异。

  更漏声沉沉,两个纤小的身影穿行在幽静的迂廊之中,转过花草葱茏的小道,最后在阴暗的偏门前停住了。

  黑暗中,传来茱樱细细的声音,“娘娘,马车就在转弯过去的道口等着,您绕个墙再过去,别让车夫发现您是从王府出去的。”

  穿针飞快地套上一袭宽大的粗衣,用纱巾蒙上了面庞,边叮嘱道:“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陪王爷去了,他这两日不会在府里。你得特别小心邢妃,别让她探出破绽来。”

  “娘娘,这并州这么远,来回少说二三百里路,您可要小心了。”茱樱虽然不知道穿针急迫想回去的用意,心想事情必是火急火燎的,她不无担心道。

  穿针笑笑。厚重的偏门无声无息地半开了,她的身影灵活地闪出了偏门。茱樱探出头细心地张望着,直到穿针的倩影无声地在墙角消失,才放心地关上了偏门。

  当大地刚被旭日的霞光铺上金色时,穿针的马车出现在了并州城里。拉开车帘的一角望去,酒楼店家刚开铺,两边车马穿梭,五色杂人开始在街面上流连徜徉。天气晴朗得清冽透明,将沿路的劳顿一扫而光。

  南宫府外树影绰动,幽静无人。朱漆大门紧闭着,穿针上去抓住门上衔环的铺首,啪啪地敲击着。

  “谁啊?”里面懒怠的声音传出,接着门缝里探出一个男人的脑袋,朝着外面警惕地张望着。

  穿针见是上回那个对她不耐烦的,刚想解释,那人已经认出她来,木讷的脸上突然换了奉承的笑颜,“姑娘找的是哪一位?”

  “烦请跟大官人说一声,小女子有事情找他。”穿针和气地回道。那人示意她稍候,大门又关上了。过了一会儿,门重新开了,那人哈着腰请她进入。

  穿针一路行来,见旭日的绚丽辉映着周围的亭台楼阁,径道处,树荫下,时不时有侍卫提着刀枪剑戟的身影,给本就幽深的南宫府添了一层神秘。

  南宫出现在了月亮门前,背着手,带着惊疑的神情看着她。

  “娘娘来这里干什么?”

  穿针急问:“请问大官人,静窦寺烧香那日,您是否陪了夜公子去他老家了?”

  南宫的眼光凝在她的脸上,平静答道:“是的,我在他家住了三日,才回来。”

  穿针闻言,失神地站着,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另一个南宫大官人?……没事就好。”

  “我不知道娘娘在说些什么?”南宫细审着她的脸,言语不无讽刺地说,“珉妃娘娘若是为了那份相思连夜而来,未免太草率了,你应该知道这是很危险的。”

  穿针心里一松懈,觉得自己的行为太仓促了,眼前的南宫好歹不是,于是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翼国不止一个南宫大官人,是不是?”

  “翼国有百来个南宫大官人。”南宫背手来回踱步,说话有了趣意,“娘娘就认识一个南宫,这个南宫还跟你的夜公子关系亲密。你这么关心睿弟,可惜睿弟不在,等他一回来,你这份心意我会转达给他的。”

  穿针释然,见南宫没有留坐的意思,便福了礼转身就走。走过小径,回头看后面没有南宫的影子,她想着南宫因自己这种身份,说话一直轻慢于她。他身边的朋友尚且如此,他的家人更会怎么想?她心里沉沉一叹,那种释重感没了,反而忽怨忽凉地难受。

  前面已是大门了,她还在沉思着,后面有名朱衣小婢气喘吁吁地跑来,说老夫人请她。

  老夫人微笑着看她,气韵依然优雅端庄,发髻梳理得很光滑,露出一簇青溜的乌云,环翠凤钗衔下翠红欲滴的流苏,一截雪青色细纹百福图的缎裙摆,牵出一双小而精致的凤头鞋。她走近穿针握住她的手,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味,穿针仿佛在哪里闻到过。

  “不见你心里就不好过。”老夫人感叹道,“你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却总让老身想起自己的女儿。”

  “我像你女儿吗?”穿针笑着问。

  “一点都不像。”老夫人呵呵笑起来,“她又矫情又傲气,没你那份安静。”

  “她一定是出嫁了。”穿针见南宫府少有女眷走动,猜想老夫人的女儿必定嫁了个好人家。

  老夫人似被触动,随即轻描淡写道:“死了。”说完,她挥了挥手,似乎那事情不屑一提。可穿针看到,老夫人慈眉善目里分明掠过一丝凌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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