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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三


  韩德让跪下道:“臣在。”

  燕燕道:“钦命南院枢密使韩德让加开府仪同三司,兼政事令,任宫中总宿卫事。”

  韩德让一怔,与燕燕四目相交,立刻下拜道:“臣谢主隆恩!”

  韩德让站起。

  燕燕拉着隆绪的手,交到韩德让的手中道:“隆绪,你父皇生前将你托付给相父,以后他会辅佐你处理朝政,教你治国方略。你要像敬重自己的父亲那样敬重他,知道吗?”

  隆绪点了点头道:“孩儿明白。”转向韩德让:“请相父莫怪隆绪愚钝,多多教诲。”

  韩德让心中轻叹一声,却没有避让,稳坐着受完皇帝一礼,才站起来扶起了皇帝:“文殊奴,你放心,外头的风雨,有我和你的母后替你挡着。”

  隆绪被韩德让抱在怀中,只觉得心头一跳,一种不知道何种滋味涌上心头。他的父亲多病,自打他有记忆起,不是批奏章就是躺在病榻上吃药;而母亲亦是严厉多于慈爱。此刻,被韩德让揽在宽广的胸怀中,看着他庄重的面孔,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全和信任的感觉。

  燕燕取韩德让之计,先是下旨,称新帝即位,上京城中颇多宵小夜间往来,为保太平,自今往后,实行宵禁。

  此后,又带着新帝四处拜会诸王。吴王稍、蜀王道隐的王府便是头两个去的。一边同两位王叔述旧,一边说起穆宗往事,敲打诸王,最后又以召他们的子孙入宫给皇帝伴读为名,行笼络之实。

  等太后和皇帝的车驾走了,吴王妃就直接对吴王稍道:“大王,太后与主上诸多恩德,那件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吴王稍却有些不甘心,叹气道:“我一老朽,争来争去又有何用,也不过是为了子孙后代罢了。”

  吴王妃却道:“就是为了子孙后代,我们才不应该争。这件事能不能成,连一半的把握也没有。就算成了,吴王、平王他们,难道就甘心拱手相让皇位?哪怕就算成了,皇位该给谁?老大虽居长,老二却心思深,老三又最要强……我们受了一辈子的苦,临老要看着儿孙们自相残杀吗?”她说着,想起当年往事,拿着手帕掩面就哭了起来。

  吴王稍只得劝她道:“哎,哎,你别哭啊,这件事还没影呢,你哭什么!”

  吴王妃一甩帕子,险些甩到吴王稍脸上:“既然知道没影,你又闹腾什么?儿子们自小被囚禁,到了先帝继位才有舒心日子。其实太后说得没错,您有这辈分在,传承不乱,咱们府上就少不了富贵。若是乱起来,被另外几位王叔得了便宜,恐怕他们没有这么大心胸容下我们。”

  吴王稍听了这话,再想到席上儿孙们的神情,不由有些失落,叹道:“罢了,罢了,既然你们都安于富贵,那还说什么。”

  §第232章 初定朝纲5

  太后这一串走下来,立见成效。吴王缩了,蜀王躲了,乌骨里闻讯,暴跳如雷:“这几个老东西,真是毫无诚意!”

  瑰引担忧地看着乌骨里,欲言又止。

  乌骨里瞪她一眼:“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出来吧。”

  瑰引劝道:“王妃,吴王没有答应也不见得是坏事。大王和郎君都已经过世了,太后和皇太妃是您仅存的亲人了,又何必……”

  她说到一半,就见乌骨里瞪着她,哪里敢再说下去。

  乌骨里见她不说了,缓缓道:“瑰引,我不是喜隐,不会要你性命,但我身边也不需要不忠心的婢女,我给你一笔银子,你出府去自谋生路吧。”

  瑰引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罪泣道:“王妃明鉴,奴婢对王妃的忠心日月可鉴,甚至可以为王妃而死。王妃,奴婢从无二心,所说的一切,都全然是为了王妃所想。如今诸王实力相当,便是您的谋算成功了,到时候他们为争皇位,会将大辽闹得四分五裂,到时候……”

  没等她说完,乌骨里已经近乎癫狂地叫了起来:“那又与我有什么干系?我要的只有报仇,就算大辽灭国,也不关我的事!”

  瑰引哪还敢再说,只得低头不语。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冀王妃伊勒兰来访。

  乌骨里一愣道:“她来做什么?”但她此刻是急着要拉人下水,只要有人肯上门,不管是不是目标,都不想拒之门外。却不及细想,就出去了。

  乌骨里走进大厅时,就见着冀王妃伊勒兰独自站在大厅里,仰头望着厅内挂着的太祖阿保机夫妻画像。

  伊勒兰听到乌骨里进来的声音,便转过身来。乌骨里倒吓了一跳,但见她头发已经半灰,眼角皱纹丛生,整个人看来比之前老了不止十岁,却还穿着一身缟素。

  伊勒兰见了她,微笑着行了礼:“请恕我冒昧上门了。”

  乌骨里冲伊勒兰点了点头,眼睛盯着伊勒兰身上的丧服,忽然笑了:“冀王妃,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伊勒兰点点头:“我也知道,赵王妃你为什么肯见我。”

  乌骨里伸手请她坐下,才道:“看来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伊勒兰看着乌骨里,这个曾经得意骄矜的女人,如今只余愁苦和疯狂,不由叹息:“我们以前都是相夫教子的女人,一心想求清净,和谁都不想争,都只愿劝着自己的丈夫儿子退让一步。可为什么上天偏偏让我们这样一心一意只想过好自己小日子的女人,承受丈夫和儿子的死亡,承受这天塌下来的痛苦!”说到这里,她不禁哽咽。

  乌骨里寡居以来,人人都劝她要走出过去,努力过上新的日子,却从来不曾有人这般设身处地说出她内心的不甘和痛苦来,不由触动心事,痛哭失声。

  啜泣中犹听得伊勒兰恨恨地道:“他们毁了我们的世界,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乌骨里握着帕子,咬牙切齿地说:“正是。”

  这两个都是夫子俱亡的寡妇,都有着对夫婿的甜蜜回忆、对爱子的无限疼惜,更有失去一切后的不甘与痛苦,无论说到什么,都有极强的共鸣。两人一边说,一边哭,竟是才短短几刻钟,就已经彼此称起姐妹来,觉得只有对方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说到一起的人。

  伊勒兰见火候已到,才道:“好妹妹,只是我不懂,我若有你那样的出身,我若像你一样手握横帐房三分之一的宫卫,我早就开始我的复仇了。从小到大,你们姐妹都是别人羡慕的对象,到了如今这种境况,我都还羡慕你。你如今手中有足够的兵力,就有了纵横捭阖的筹码,就能够说动诸王为你所用,把这上京城掀个底朝天。”

  乌骨里对她的话是越听越入耳,闻言勾起心事来,恼道:“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只是我孤掌难鸣!诸王都是见利忘义之人,明明答应了我,如今却都缩了脑袋。”

  伊勒兰正是知道诸王都缩了头,知道乌骨里此刻最需要援手,这才看准了时机来的,便道:“太后恩威并施,诸王都年纪大了,犯不上冒险,功名富贵皆已到手,自然也就缩了。”

  乌骨里恨恨地说:“可不是,姐姐,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伊勒兰说:“诸王都是墙头草,蜀王道隐心思深沉,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敢出头的。吴王稍浅薄贪婪,虽然一激就上,但却也撤得最快。你要说动这些人为你所用,就得对症下药。”

  乌骨里:“哼,这种人,我再不想理会他们。”

  伊勒兰道:“我可以帮你说服他们。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多一个盟友多一份成功的可能。”

  乌骨里这才满意,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伊勒兰说:“如今诸王刚被太后游说过,就怕这时候找他们不合适,不过我另有方向。”她冷笑道:“太后让主上称韩德让为相父,近来对韩德让更是言听计从,已经激怒宗室重臣,咱们就让这位出面吧。”

  乌骨里眼前一亮:“你是指……”

  伊勒兰自信地说:“耶律虎古这批人本就是先帝死忠,怎么会看着韩德让独揽大权呢。我再去挑唆几句,定叫他们结成死仇……”

  两人商议了好久,伊勒兰才告辞出去。乌骨里直送到门口,不想却遇上了胡辇到访。

  胡辇有些诧异,等伊勒兰走了,就问乌骨里:“那是冀王妃伊勒兰?她怎么会在这里?”

  乌骨里讥讽地道:“她和我一样无夫无子,我们俩一起同病相怜说说话,大姐也要管吗?”

  胡辇无奈:“乌骨里,这么久了,你还怨恨难消吗?燕燕有燕燕的难处。”

  乌骨里转过头,不愿意再看胡辇:“大姐,我如今还愿意叫你一句大姐,可你来了这么多次,永远都是这些话,你没说腻,我却听腻了!”说完,竟不理胡辇,甩手直接进了府。

  瑰引匆匆施了一礼,道:“皇太妃请见谅,我们王妃如今心情不好!”也不敢与她多说,就忙追了进去。

  胡辇见这样子,竟是直接把自己扔在门口,让她进不得退不得,无奈之下,只得摇摇头,先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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