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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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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一酸,李氏忙握了女儿的手柔声劝,“涵儿,你莫要哭坏了身子。你打小福气就比旁的孩子厚些,有太医照料着,安心调理个一二年,孩子一定还会再有的。”“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了!”涵柔泣不成声,“这样多年,惠妃不就——”一言至此喉中一哽,须臾间心念电转,忽就止了悲泣,霍然抬眸脱口而出,“是不是惠妃?会不会是惠妃害我?是姨母害她小产不育……是不是,她拿我的孩子来报仇雪恨!” 目光急切如要喷出火来,语声凄厉惊得永曜“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奶娘忙上前把孩子抱到一边,李氏欲言又止,终长叹一声,掉开了眼去不忍相看。景珠近前几步,打断涵柔哀泣不已,“娘娘,依奴婢之见,或许……不会是惠妃所为。”涵柔愕然举目,李氏亦闻声转首,皱眉问:“怎么说?” 景珠略一躬身,徐徐道:“那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奴婢侍奉太后左右,亲眼所见。当时事情做得隐蔽,又有安氏替罪而死,惠妃应该不会知晓一切实乃太后所为。何况,因着皇上有令缄口,惠妃并不知道自己早已不能生育。章怀宫内到如今还摆着一尊送子观音,听说惠妃每日三柱清香供奉,甚是虔诚呢。如此想来,惠妃应没有谋害娘娘之心。” 若不是惠妃,若惠妃当真一无所知,那么……哪怕深心里多么不愿再继续想下去,脑海中浮现出的念头却清晰得近乎残酷——是她,会是她……可是,就为了嫉妒与不甘,一朝玉碎情折,她便能对自幼相亲的姐妹下得去这样的毒手么?我不信……我不敢相信十来年的情意会苍白至此…… 深心里挣扎起伏,连宫婢上前来禀告也不曾察觉;直到景珠俯过身来再次反复,她才猝然惊醒——“惠妃、淑妃及阮充容前来拜望,娘娘见是不见?”踌躇半晌,涵柔微一咬牙,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口气坚定,“见。” 三人专程为探病而来,见涵柔形容憔悴,生怕言语不慎又勾起其失子之痛,嘘寒问暖一番后便只陪着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虽然众人一味凑趣,涵柔却始终神色郁郁,一时向惠妃探了一只手去,话音虚弱,“徐姐姐,你坐到这边来。”伊莲微有不解,迟疑片刻已起身上前挨坐在涵柔身边,恭顺道:“皇后娘娘。” 指尖微颤攥住了惠妃的胳臂,涵柔未及开口,泪水先潸然而下,“姐姐,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人啊……”伊莲正要相劝,涵柔拭一拭颊上泪痕,径直接了下去,愈显哀凄,“旁人不曾亲身历过,怎能知晓我此时的感受?身为女子,今后却再不能生儿育女,徐姐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姐姐当初是怎样熬过来的?太医告诉姐姐生育无望之时,姐姐是怎么样熬过来的呢……” 惠妃起先微显茫然,听至末句,脸色倏地煞白,愣愣片刻才哑声问出心中惊疑,“娘娘是说,我……再不能生育了么?”涵柔不解地迎上她探问的目光,“姐姐难道不晓得么?听说姐姐当年也是小产伤身,太医诊断再不能生育的——姐姐自己竟不晓得么?” 伊莲听得一句,脸色便灰败一分,不待涵柔说完已是霍然起身,嗓音暗哑透着绝望与惊惧,“不……怎么会是这样……我求了十年、盼了十年,怎么会是——”脚下不自觉地连连倒退,她身形一晃几乎倾倒在地。 周遭宫人忙拥上去搀扶,却听向来端庄沉稳的徐惠妃忽就爆发出不顾一切的厉声咒骂,“安氏那贱妇……贱妇!”口中狠厉如斯,眸中却不争气地落下了泪来。千情万绪一齐涌上心间,不防脚下一个踉跄,伊莲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瘫软了下去。 涵柔瞧着宫人们手忙脚乱扶惠妃去偏殿暂歇,一颗心寒冷到极点,如要在腔子里冻住一般。 惠妃她不知情,惠妃她当真一无所知……那么…… 却再不敢细想下去。 宁寿宫。 “都料理妥当了?”太后以手支颐正闭目养神,听步声渐近,不曾抬首已是相问。洪嬷嬷上前附至耳边,“料理妥当了。留下的那个已去了淑妃宫里报丧,只愿到了皇上跟前,能把话说得妥当。只要皇上不细细考究,应能就此遮掩过去。” 太后把眼眸微睁了一线瞧一眼洪嬷嬷淡定的脸,语声慵懒,漫不经心,“生死之间,只要是想活命的,都会变得聪明伶俐。不过,这一阵风声过去,这一个,也不能多留。”洪嬷嬷轻轻一笑,忽明忽暗的烛火映得那神情捉摸不定,“这样多年,自然是知道的。” 太后唇角一扬,亦勾起一点莫测的笑,“你说,我们这样费尽心机,到底是在为哪个心狠手辣的遮掩?”洪嬷嬷眼中光芒一敛,笑问:“太后这般说,难道真就不疑心这正是贤妃娘娘所为?”太后微微苦笑,“那孩子,骨子里就是个心软的主。收拾个薛凝碧,就拖了这么些年,末了还靠人帮衬着。若她背着我真能有这样的辣手,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洪嬷嬷笑意渐深,“既不是贤妃所为,那么——太后亲手挑明了一段恩怨,如今心里反倒没有数了么?”太后倏然举目,眸光锋锐如电,“你也觉着,是——” 她恭顺地垂下眼眸,“是与不是,都是奴婢瞎猜罢了。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李家的人若死在她李家自己造下的孽上,倒也算不得冤枉。” 夜,未央宫。 皇帝白日里已差人问候过两回,又添置了四名宫女在未央宫里照料;终究是放心不下,晚间料理了手头正事,便急急赶过来探看。 一路径直向里,正要迈入内殿,赵忠敬自后头匆匆赶上,略一躬身低低禀告:“皇上,毓宸宫来人,说贤妃娘娘今儿一整日都不肯进食。”皇帝剑眉微蹙,沉吟片刻叹息一声,放软了口气,“你亲去叮嘱不得怠慢了贤妃,叫底下人好生看顾着,别当真闹出什么事来。”说着推门而入。 涵柔仍是卧病在床,李氏已然出宫回府,只有景珠等人在旁陪侍。涵柔见皇帝近前,挣扎着便要撑起身来,他忙抢上两步按住,“你只好生躺着。” 一时宫人呈上汤药来,皇帝亲手喂了涵柔服下,正要安置她睡下,忽有小内监近前来低低禀告了几句。涵柔听不真切,见皇帝变了脸色,不由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握一握涵柔的手,淡淡道:“没什么,我去去就来。”说着回身吩咐:“去外头说。” 皇帝出至正殿,见恭候于此的淑妃柳婉携了另一女子躬身行礼,只摆手道:“罢了。”旋即皱眉问:“怎么回事?”柳婉未及开口先跪了下去,垂首道:“皇上,流春堂才人薛氏悬梁自缢于宫中。” “凝碧?”皇帝闻言不觉悚然一惊,很快定下心神,“好端端的,怎就寻了短见?”宫眷自戕乃宫中大忌,论罪牵连宗族。淑妃见皇帝面色不豫,伏下身去不敢抬头,低低道:“薛氏自裁,似乎……与皇后娘娘小产之事有关。” 皇帝微一沉吟,剑眉一扬,面露疑色,“难道又是畏罪自杀不成?凭她废弃之人,还能对皇后下手?”柳婉踌躇再三,斟酌着开口:“也许当真就是如此也未可知……妾觉薛氏死得蹊跷,方才闻讯前往的时候便命底下人着意搜了一搜,不想却在薛氏镜匣的暗格里寻出一纸包红花来。并且,流春堂火盆内有烧毁书信的痕迹,余烬中的残片上依稀可辨出‘药’、‘皇后’字样。” 皇帝不觉沉下脸来,眉心紧锁深思不语,瞥见淑妃身畔伏地战栗的另一女子颇为眼生,不由问道:“这是何人?”那女子抖抖索索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柳婉只得接口道:“皇上,此乃宝林杨氏,薛氏犹为昭媛时同住重华宫中;后来薛氏废位,杨氏一并迁至了流春堂近旁的浣玉阁,二人素有来往。”于是转向杨氏道:“你自己向皇上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杨氏颤巍巍叩了个头,未及开口已先泣下,“皇上,都是薛才人……妾不知情……妾从不知情啊!”皇帝微有不耐,促道:“你只说,是怎么一回事。”她道了声“是”,惊惶有加,“薛氏是妾旧时上位,妾素来敬畏,她虽获罪禁足,妾亦常往探看。往常薛氏偶托妾送些衣食器用,仅此而已,前些日却要妾为她传递了几回书信……” 皇帝皱眉,“什么书信?递与何人?”杨氏摇头,“妾也不知是递与何人。她只嘱咐我把信放在未央宫后一株梧桐树下,拿石块掩了,再系一红丝带在树枝上,说这样便会有人来取。还有一回,倒不是书信,是个一纸包,也不知其中装的何物。”她说着此间嘤嘤哭了起来,“左右薛氏近来人怪得很。从前总说是贤妃娘娘诡计害她,日日咒骂不休,扬言定要报仇雪恨;如今贤妃获罪,她反倒一言不发,一点儿幸灾乐祸之意也无。我见她神思恍惚好似丢了魂一般,放心不下就多走动了几回。不想今日才推门进去,就……就瞧见……”不由泣不成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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