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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左边写的是:“二〇一一年九月十七日,刮北风,多云天气,有阵雨,天不冷不热,你好吗?”

  右边页面写:“二〇一一年九月十八日,降了温,仍然刮北风,天阴了很久,但一滴雨也没下,你好吗?”

  宗瑛飞快地往后翻——

  日记一天不落,只记录天气,最后一句永远都是:“你好吗?”

  是问谁好,这些天气又是记录给谁看?

  宗瑛脸色愈来愈沉,额上汗都冷透了。

  因为同样有记录天气习惯的,还有她母亲。

  “宗小姐。”盛清让忽然喊她,将她猛地拽回神。

  她合上手中笔记本,只见盛清让朝她走来,到她面前,又伸手递来一本册子。

  他讲:“应该是邢学义做的剪报,你看一眼。”

  宗瑛迅速打开,一页页往后翻,越翻越迟缓,同样是关于严曼的剪报,他做的甚至比宗瑛自己做的还要细致全面,其中有些剪报宗瑛看都没看过。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有什么资格做这些?

  宗瑛胸腔里蹿上来一撮无名火,愤怒的淡蓝火苗里藏的却是迷茫的恐惧。

  “还有这个。”盛清让说着递去一盒药,白蓝相接的药片盒上印着“草酸艾斯西酞普兰片”字样。

  “药片吃了将近一半。”他讲,“我看说明书上的对应的症状是重度抑郁和——”

  “我知道。”宗瑛伸手接过药盒,想起去年有次碰见邢学义,他那时就瘦得简直可怕,笑容迟缓且机械。

  这样的一个人,和严曼的案子脱不掉干系,但到底——是什么样的干系?

  杀人者?还是……

  沉郁的压迫感忽然就覆下来,宗瑛将盒子和册子都还给盛清让,她有些吃力地短促叹口气,语声低缓:“时间不早了,整理一下吧。”

  今晚发现的这些虽然超出了她的预料,但都不是证据,因此一件也不值得带回,只需要物归原处。

  纸箱里的物品尽量按原样放回去,箱底用透明胶带仔仔细细地重新封好,一只一只摆回原位,乍一看确实没有动过。

  两人忙完,外面天已经蒙蒙亮。

  宗瑛看一眼时间,提起勘验箱道:“下楼吧,还有五分钟。”

  然而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她突然顿住,抬手示意盛清让别出声。门声和脚步声自下而上地传来,宗瑛的神经都绷紧——从脚步声判断,至少有两个人。

  盛清让一把抓过她,飞快地将她带进书柜侧旁的窗前,拉上厚重窗帘。

  宗瑛一手提着勘验箱,另一只手被他紧握在手心里。脚步声上了楼,亦是走到二楼书房门口停住。一只手搭上门把手,轻轻往里一推,进来小半边身体。黑暗中看不清人脸,暗蓝晨光穿过窗帘中央的细窄缝隙斜入屋内,落在他皮鞋上——鞋面锃亮,非常体面。

  信息推入,盛清让的手机突然轻振了一下。

  只这轻细动静,引得门外骤然响起一声警觉短促的轻“嘘”,紧接着是更敏锐的判断——

  “有人。”

  宗瑛动也不动,盛清让单手握紧她,垂首看表,下颌就抵在她耳侧。

  表盘上的指针一格一格地朝六点整移动,身体紧贴着对方,能清晰感受到彼此越发紧张的心脏搏动声,最后连呼吸的节奏也趋于一致。

  宗瑛扭头,看向窗外。

  暗淡晨光里停着一辆眼熟的汽车。

  2

  这辆汽车宗瑛几天前刚刚坐过。

  九月十五日那天晚上下大雨,她就是坐着这辆车离开了佘山脚下的别墅,开车的是——沈秘书。

  她走神的刹那,猛地一个下沉,就完全换了天地。

  脚下起初还感受到一块木板的支撑,然而未及站稳,木板直接塌了,坠落的瞬间,有人猛地将她拉入怀,最后两人一起陷进潮湿的草堆里。

  宗瑛吃痛地睁开眼,手里紧紧抓着的不是稻草,是盛清让的衬衫。

  他显然摔得不轻,面部绷紧的肌肉是对疼痛的忍耐,睁眼却询问宗瑛:“疼吗?要不要紧?”

  宗瑛倏地松开手,坐起来揉揉肩膀,捋了下头发,短促回了声“没事”便抬头往上看。

  典型的二十世纪的农户住宅,可能还算比较体面的房子了。

  然而屋顶早被炸飞,一块搭阁楼用的木板摇摇欲坠,他们恰好落在那块不结实的木板上,紧接着就从二楼坠落,幸运的是,灶台旁一堆囤积的稻草提供了缓冲。

  屋子里一片狼藉,地面泥泞——下过雨。

  天还没有大亮,被暴雨冲刷过的上海郊区,每一寸空气都异常潮湿。宗瑛愣神之际,盛清让起身将她拉起来,忍痛道:“如果地图没错,师部的营地应该就在附近。”

  宗瑛醒醒神,深吸一口气问:“现在过去?”

  盛清让打算出门去探一探情况,步子还没迈出门槛,枪声响了——

  骤雨般密集的枪声,撕开天际的暗蓝幕布,太阳从东方跃了出来。

  盛清让步子一顿,扭头同宗瑛讲了一句“不要出来”,便继续往外走。

  枪声愈激烈时,盛清让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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