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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我将最后一笔落定,抬眼看了看窗外朦胧的晨色,这才发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写了一宿。

  疏影上前帮我披上惯常穿的披风,当她双手触及我冰冷的身子时,几乎是惊叫出声,“小姐,你到底是什么时辰起来的?又写了多长时间?怎么手冷得跟冰块似的!”

  我揉了揉自己僵冷麻木的右手,一面沉声开口道:“疏影,帮我把衣服拿过来,我即刻便要出去。”

  夜里默记书写的时候,我的思绪始终没有停过,且越来越清明。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一切或许是东宫在故布疑阵,但滟儿那种哀凉的神情绝非作伪。我曾随苏修缅走遍山川河岳,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在这一点上,我想我能够肯定。

  再说了,即便这个消息是假,对南承曜而言,也不过是增加了他的防备与戒心,并没有什么坏处。因此,现如今,我所要做的,便是将这些书信连同那支笛子,一起完好无损地交到他手中。

  疏影端了热水进来,见我正在收拾案上的书信,不由得嘟囔道:“也不知道是多重要的东西,让小姐连自家身子都不顾了,写了那么长时间,眼下又当宝贝似的收拾着。”

  我看着手中的书信,垂眸极缓地笑了下,“是很重要,所以,我一定要让他看到。”

  第十四回 送信人难寻

  我并不敢赌,因为赌注或许就是南承曜的性命,一旦我输了,便再没有翻盘重来的机会,上京城楼上那最后的一瞥,很可能,便是诀别。

  所以,在寻云逐雨前来与我见礼的时候,在秦安亲自替我打开马车车帘的时候,我都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仪容完美,亦寻不到刻意疏远的迹象。

  马车徐徐动了,疏影犹不解地问道:“小姐,你即便要回相府,也用不着这么急啊,天才刚亮呢。”

  她不明白,这些信函物件,早一分送达南承曜的手中,那么他便会少一分危险。

  既然在三王府之内再找不到可以让我全心信任的人,那么,我便需另寻可靠之人,必然要把这信件,原封不动地交到他手中。至于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有没有用,最终的结果是福是祸,我没有办法控制,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他知晓这一切,那么即便最终难逃一劫,也只能说是天意。

  回到相府,父亲已经上朝去了,母亲见了我,惊喜莫名,一面吩咐着丫鬟准备我爱吃的茶点,一面握了我的手,“清儿,今日怎么就会过来了呢?”

  我的心底不易察觉地涌上一丝苦涩,面上却是娇柔一笑,对着母亲身后的小丫鬟道:“还不快去把你们潋少爷叫出来,我适才突然有感得了一曲,正好合他的那一套凤翔剑势,这才急急地赶过来的。”

  母亲笑了起来,“怨不得那么多兄弟姐妹当中,他最爱腻着你,也只有你肯陪他这般胡闹。不过还偏偏不凑巧了,他昨夜刚动身去了城外的别苑,说是要去猎什么白虎的。”

  我的心倏然一沉,面上却未露出丝毫异样,心念飞转,片刻之后便轻笑道:“这容易,反正如今三殿下又不在,我留在王府里也是没事,不如这就去别苑找他。”

  母亲吓了一跳,“清儿,你莫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我摇头笑道:“怎么会,女儿是真有此想,王总管,劳烦你帮我吩咐门外的车夫多给马喂点儿料,做好准备,我即刻就出发。”

  母亲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孩子,大清早的,胡闹些什么呀?”

  我揽着她的手臂娇笑,“古人都说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平日里女儿规矩惯了,趁着三殿下不在,今日也想任性一次。母亲不知道,在三王府里,我连说话走路都是要思前想后的。”

  母亲看了我半晌,终是轻轻一叹道:“很多时候我都忘了,即使是再识礼仪知进退,你不过还是个十九岁的孩子。”

  我心底难受,面上却不敢显出分毫,只听得母亲有些犹豫地开口,“只是你这么贸然回来,又去别苑的话,三王府那边会不会不好交代?”

  我想了片刻,方摇头道:“三殿下出征前就同我说过,若是在府中无聊,便多出来走动,滟儿那里和家里都是可以的。他都这样应允了,旁人还有什么好为难我的?再说了,我今日回家秦安是知道的,一会儿母亲差人去三王府那边说上一句,留我在别苑小住几日,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即便是皇上也挑不出半分的不是。”

  母亲听我说完,笑了起来,“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我太多虑了。王总管,去看看小姐的马车备好了没有。哎,你们几个也别站着不动呀,快帮小姐打点一下行头,吃的用的穿的,碧芷,你留心看顾着她点儿。”

  “不用不用,不过回一趟别苑,哪儿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你就别管了,”母亲笑着打断了我,“我慕容家的心肝宝贝出门,再怎么兴师动众都不为过。”

  相府的下人办事历来得力,不一会儿便诸事齐备,母亲挽了我的手将我送上马车,殷殷叮嘱。

  马车缓缓前行,疏影从一旁的篮子里挑出一小盒杏仁酥递给我,笑道:“夫人准备的可全是小姐爱吃的,那么多,说是让我们在路上解馋,这哪里能吃得完?”

  我心里一痛,手中的点心香滑清甜,软在心头,却化作丝丝苦涩。母亲这么挖心掏肺地为了我,而我竟然还这般连一句实话都不肯给。我不敢让母亲和家里人知道实情,因为我没有办法预料他们知道后会作何反应。就像我没有办法预料,如果有朝一日,东宫与三王府的对立将不可避免,他们会选择滟儿还是我一样。

  应该承认,父母在滟儿一事上的所作所为,以及对我的隐瞒,即便本意是为了我好,但到底已还是在我心深处落下了一个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才能解开,又或者说,究竟有没有能解开的那一天。

  现如今,我的欺瞒,是不是同样也会在他们的心底落下一个结,即便我的本意并非想背叛家族。是的,我的所为,并不等于说,在我的内心之中,南承曜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父母和家族。只是事关他的安危,那么在无损我慕容家族的情况下,我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哪怕自己的心里,因为欺骗而愧疚难当。

  这样想着,我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随身携带的小丝囊。丝囊里,除了有我默写下的信件和那支笛子外,还有一封我写给南承曜的亲笔信,他看了,自然会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约莫过了大半天的光景,慕容家的别苑已经遥遥在望,别苑中,有我最小的弟弟,慕容潋。不敢让父母知晓的事情,我却可以毫无顾忌地告诉他,不放心让旁人送达的信件,我同样可以安心地交托给他。

  光阴流逝,潋已经逐渐长成坚毅出色的男儿,虽然那桀骜不驯的性子让家里人着实头疼,但我却知道,他骨子里那凛然的刚正和傲气,以及他的坦荡磊落、胸怀天下。而且,我更加知他必然当得起我全心全意的信任。

  马车在别苑的门外停下,管事的陈伯连忙上前来对我行礼道:“这不是清小姐吗?这是怎么了,昨天夜里潋少爷刚来,您今儿个也跟着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也好有所准备呀!”

  我微笑着开口道:“瞧您说的,自家人回来,还有什么可准备的,您这不是把我当外人了吗?”

  陈伯呵呵一笑,“瞧我,真的是老糊涂了,还是清小姐言之有理。”

  “好了陈伯,我家小姐大老远的跑过来是专程来找潋少爷的,现在他人在哪儿啊,快把他叫出来吧。”疏影把马车上的东西交给别苑的婢女打理后,笑嘻嘻地蹭上前来说道。

  “疏影姑娘,这可是在难为我呢。”陈伯笑着挠了挠头,“这别苑里又没什么稀罕玩意儿,潋少爷哪里能待得住,这不,一大清早的,他就带着弓箭上山猎白虎去了,依我看啊,猎不到老虎,他怕是不会回来的。”

  我心里一紧,忙追问道:“是在皇家猎场吗?”

  “不是的,”陈伯指了指对面山上皇家猎场外围密密的枫林说,“白虎性野,极难寻到,皇家猎场根本豢养不住。潋少爷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说是三殿下少年时曾在这片枫林里从白虎爪下救过人,这才起了争胜之心,非得去狩上一次不可。现在,估计他是进到枫林深处去了。”

  枫林白虎,恍惚间,有模糊的记忆碎片如流星般飞快地划过我的脑际,这一片密密的枫林,竟是同三王府中的“枫林晚”分外相似。只是如今的我,却无暇分心理会,我看着陈伯急问:“他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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