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犹记惊鸿照影 | 上页 下页
二四


  我将视线缓缓移到手中的笛子上,用料做工,皆是很一般,细细翻转了一遍,也未发现有任何玄机。

  我抬眼看滟儿,问:“你把它给了我,如何向太子交代?”

  她淡淡笑了笑,“我既然敢拿来给你,自然是想好了应对的法子。我虽爱他,但最爱的人却还是自己,断然是不会为了他去牺牲自己的。”

  轻轻的敲门声在有规律地响起,却无人开口说话,如此响过三次之后,便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我抬眼看滟儿,她倒是眉目沉静,不见任何忧色,淡淡开口道:“无妨,是一个哑婢,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我从管事的嬷嬷手中救下了她,声音是毁了,不过有忠心就可。看来是太子回府了,我送你出去。”

  我随她一道起身,两相默然,我实在不知道,此时此刻我该同她说些什么,就连最简单的“谢谢”亦是说不出口。

  “姐,三殿下前段时间可是受过伤?”行至门前,滟儿忽然回身问我。

  我心内微惊,面上却未现出丝毫的异样,毕竟即便是在三王府内,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寥寥无几。于是不动声色地开口道:“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她看我半晌,终是淡淡笑起,“你防我也是应该的,处于我们这样的环境,最不缺的,就是猜忌之心。不过姐姐,滟儿给你个最后的忠告,如若三殿下果真伤了,直至出征前才勉强好全,那么,你就该好好考虑,究竟三王府中何人才是真正可信的,何人才能堪当送信的重任。”

  唤了疏影,尚未出瑞凰楼,便见南承冕已大步地走过来,那神色,竟像是匆匆赶来的一般。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笛子,面上却是依然带着微笑,“见过太子殿下。”

  南承冕连忙伸手虚抬了下,“自家人,就不用拘这些虚礼了。”

  其实,这是“那夜”之后我第一次见他,但如今的南承冕眉目平和,丝毫不见尴尬和异样,如同从未发生过那晚的事情一样。

  于是我亦是温良敛目,随着他的样子装下去。

  滟儿娇柔地笑着,启唇轻语道:“殿下今日为何这么早?”

  南承冕温和地看着她一笑,“今天的折子少,刚回来,就听古总管说三王妃来了,这才急着赶过来的。”

  滟儿也笑,“殿下来得可巧了,再迟一步,姐姐就要走了。”

  闻言,南承冕对着我开口道:“三王妃难得过来,不如就在这里用完晚膳再走吧。”

  我微笑着应道:“蒙太子殿下厚爱,原是不该推辞的,只是前段时间,三殿下不知从什么地方带了两只画眉回来,娇贵得不得了,非得要三殿下或者是我亲手喂它才肯进食,若是过了固定的进食时间,是宁肯饿着也绝不再饮一滴水的。三殿下临行前千叮咛万嘱托,一定要我好好照看好他的画眉,若让他知道我竟然让他的宝贝儿挨饿,这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南承冕尚未开口,滟儿已经撑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人倒叫两只鸟管得死死的了,这样的事,大概也只有三殿下和姐姐才做得出来!既然如此,我是不敢再留你了,仔细着,可别饿瘦了你那宝贝画眉,否则,三殿下回来后,定是要兴师问罪的。”

  她既然这样软语娇笑地说了,南承冕自然不好再开口强留,笑道:“当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鸟,这高傲难伺候的性子,倒是学了三弟大半,也亏了王妃贤淑。既是如此,我也不好再强留,这就和滟儿一道送王妃出府吧。”

  我连忙推脱,他却执意如此,一直送我到太子府门外。

  分别之时,我行礼如仪,他看了一眼身侧的滟儿后轻声道:“三王妃与三弟情意笃深,如今三弟出征了,王妃在府中必然不适应。不如时常到这里走动走动,也可以陪滟儿说说话。”

  滟儿闻言,迅速地抬起眼看了看南承冕,半晌之后,微微一笑,“有殿下这一席话,滟儿已经知足了。”

  我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不知为何,忽然就想到了方才滟儿同我说过的一句话。或许真如她所说,太子待她很好,在这一点上,或许她的确是要比我幸运。

  回程的马车上,疏影一直不停地说着方才她与暗香相处的种种,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她,并不十分上心。

  终于,她忍不住地问,“小姐这是怎么了,为何从太子府出来后就一直是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忙敛了敛心神,轻笑开口,“再怎么心不在焉,我也记得,自从上马车到现在,你至少提了一百八十次暗香的名字了。”

  她脸一红,笑着冲我撒娇似的不依不饶。

  我一面与她说笑,一面暗暗握紧了袖中的笛子。如果就连疏影都能看出我的心神不宁,那么我又如何能瞒过三王府中的众人。

  我想起了滟儿最后同我说的话,心内不由得寒意蔓延。南承曜受伤的事情,在整个三王府之中,我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知情,却能肯定绝对只是少数。就连南承曜都察觉不到的事情,单凭只与他们相处才几个月的我,又如何能辨出忠奸?

  回到三王府,我没有将自己的情绪显露出分毫,依旧得体地微笑着,应对着一切。只是,自己的内心却十分清楚,怀疑已如荆棘一般在我的身体里滋长,我无法再完全信任王府中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寻云逐雨,包括秦安。

  心不在焉地用过晚膳,又随意地翻了会儿书,但是却根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疏影只当是我白日里太累了,催促着服侍我上床睡了。

  夜凉如水,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雨打芭蕉,我却了无睡意,将笛子一直放在手中沉潜把玩,思来想去,却仍是窥不透其中的玄机。

  白日里所见纸片上的内容,每多想一分,心内的寒意便更重一分,我想起那日在上京城楼上,看南承曜白羽铠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天边,贵胄天成,风姿优雅,这难道竟会是最后一面?

  我该是信他的,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是怎么样的人,其实我已十分清楚,深沉冷敛、心狠无情、深不可测。这样的人,原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的,可是……我闭上眼睛,纸片上的内容,却依旧历历在目。

  行军调度,起止进程,甚至包括南承曜的起居饮食,都事无巨细,且详加笔墨。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在军中的地位绝不会低。相应的,他要策反,亦是轻而易举。

  自古英雄都是:明枪易躲,而暗箭难防。

  南承冕发出的指令我虽未能见到,可也能从这些密函中窥到一二,不外乎就是八个字——里应外合、借刀杀人!

  我感到疲倦,却依旧清醒,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已经冷汗透衣。

  天幕是一片沉沉的黑,横竖今夜是不可能成眠的,我闭目静了一会儿,渐渐打定主意,也不唤疏影,独自起身行至案前,就着灯盏默默将纸片上的内容提笔重记。

  我能想到的,南承曜必然也能想到,且思虑会更加周密。那么,我所需要做的,便是将这纸片上的内容原原本本默写出来,连同那支笛子一道,尽快送到他手中。

  苏修缅曾赞我博闻强记,但凡看过的东西,虽不至过目不忘,但却总能记上八九不离十,所以他常让我帮他誊写医药典籍。那时虽是默记无数,却也都是随性,我与他都并未太当回事,更加没有像如今这样,耗尽心力地点滴回想。

  虽然纸片上的内容并不少,但毕竟给我的印象太过深刻,加上隔的时间不长,所以如今默写来也并非不可能。

  研墨,展纸,提笔。笔是湘妃竹管的紫霜毫,纸是坚洁如玉的澄心堂,一字一句,运笔于心。

  不知过了多久,疏影推门进来,看见我伏案的身影,不免有些惊讶,“小姐,你这么早起来在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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