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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母亲怔了一下,方才答道:“这我倒不曾听说,不过因为圣宠有加,她得以常往郦山避居,那时,三殿下正是她的贴身护卫。”

  我微微点了点头,唇边带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原来如此,果然如此,这种极致的奢华,不过是为了复原她心中所喜,亦或是为了追思曾经的美好。就连我自己,在他眼中,是不是也只被看做一个相似的影子?可即便是这么情深难忘,他还是亲自逼死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坠下万仞深崖。

  “清儿,你不要这么笑!”母亲用力扳过我的双肩,目光中纵有心疼,更多的却是带上了坚定强硬,她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口道:“你听着,宁羽倾已经死了,我慕容家的女儿犯不上去同一个死人去争宠。不管怎样,你记着,现在身处这玉露殿中的人是你,今后有资格享受这温泉,以及无尽尊荣的人也只会是你,你明白吗?”

  我深深吸气,心内的情绪如暗潮涌动,却终于沉淀为最初、也是最后的平静。

  我看着母亲,淡淡一笑,“让母亲担心了,以后再不会了。今日种种,不过是让我看得更透,明白什么是该求的,什么是不该求的。现如今,女儿什么也不想,只求我慕容一家能够家业繁衍、上下安宁。”

  母亲叹息着开口,“清儿,你一直都是这么懂事,有些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告诉你这些,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十二回 远征抗北胡

  送走了母亲,回到归墨阁,却见寻云眉目沉静地立于门外,不知等了多久。见我回来,她上前行礼,我淡淡一笑,“姑娘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让人去唤我,就这么等着,倒叫我过意不去了。”

  “王妃,寻云也是刚到,并没有等太久。”说完,她便从身后的小丫鬟手中接过一个和田白玉金盖碗,恭谨地奉与我,“这是殿下特意吩咐寻云为王妃熬的。”

  我揭开金盖,玉碗中赫然便是“四喜羹”,那是用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熬成的,意喻“早生贵子”。

  大婚次日,虽然南承曜不在,可我也按例喝了这羹,现如今,重又到我手中,我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殿下卯时入宫匆忙,即便思虑周密,只怕也不会费心在这等小事上,这一碗”四喜羹“,想必是姑娘的一片心意吧,有劳姑娘费心了。”

  寻云大概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匆忙抬眼看我,我只当作是没看见,伸手就着金勺轻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温软清甜,入口芳香,不由得笑了笑道:“寻云姑娘好手艺,我就学不来这些。”

  寻云低眉敛目,答得温顺,“王妃是金枝玉叶,何必做这些。”

  疏影也在一旁笑道:“好小姐,你想吃什么吩咐我便成了,我可不舍得你去做这些事情,你的这双手啊,只适合弹琴画画。寻云,你不知道,我家小姐的琴弹得有多好。”

  我握勺的手一抖,险些将羹汁洒出,强自平静了下自己的情绪,虽然面色未改,可手中的“四喜羹”,却是无论如何再吃不下了。

  疏影并没有发现我的异样,依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小姐,你再弹一遍昨晚的曲子给我听好不好?就连殿下,都……”

  “好了疏影,别再说了。”我强自按捺,却终未能够忍住,虽然语气中未带有太多的情绪,但我到底没能忍住,终究是开口打断了她。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怔忪地看着我,我闭了闭眼,略带掩饰地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的是秦筝。”

  疏影面色一松,笑道:“我还当是怎么了呢,吓我一跳,不过说来也是,小姐的秦筝,的确弹得要更顺手一些。”

  我没有再说什么,心底却止不住地微微自厌。明明已经看透,却还是没有想象中的洒脱,做不到真正地若无其事。从见到寻云的那一刻开始,或许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尖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自尊好受一些。现如今,这样或许已无可避免,但时日久了,总会好的。

  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心不在焉地抬眼看去,却正撞上了寻云看我的眼,内蕴而沉静。而阁外却忽然传来小丫头的声音:“逐雨姐姐来了。”

  我笑起来,暗忖:今天这是怎么了,南承曜的两个心腹婢女一前一后地都往我归墨阁来了。

  那逐雨性子不如寻云沉静,人未到而声先至,声音里有着隐藏不住的慌乱意味,“寻云,你快随我回去,殿下已经到王府正门了……”

  寻云略蹙了蹙眉,先不去理会逐雨,反对我施礼开口道:“逐雨就是这个急惊风一样的性子,还请王妃见谅。”

  我淡淡一笑,“不碍事的,姑娘不必在意。”

  说话间,逐雨已急匆匆地进了门,寻云迎上前去,话语中微带责备,“这是怎么了,即便殿下回来,也不必急成这样,在王妃面前大呼小叫地像什么样子?”

  逐雨胡乱地对我行了个礼,心神却全不在其中,她的声音,听来都有些张皇失措的意味了,“刚才秦总管差人来说,北胡来犯,皇上命殿下前往漠北平乱,明日便要率军出发了!”

  寻云面色一变,倏然站了起来,与逐雨一道匆匆对我福了一福,便退了下去。

  我心内亦是疑惑,想了片刻,对疏影道:“你留在这里,我过倾天居看看。”

  虽然只是猜测,可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非比寻常,纵然军情紧急,可朝中并非无人可用,而南承曜如今正称病闲居于府,无论如何,这平乱的差使也不该落到他的身上。

  纵然心底并未完全对昨夜的种种释然,但我懂得该如何取舍得失,向来不会在不恰当的时间里对不恰当的事情揪住不放。虽则情意未有,却注定唇齿相依,唇亡,齿寒。我既嫁入三王府,无论前路如何,再也与他脱不了干系,更不可能抽身事外。既然如此,是福总好过是祸,即便真的是祸,也要尽早防患于未然。

  一路行至倾天居,由于这段时间整日出入为南承曜换药的缘故,守卫大概是得了他的首肯,从来都是恭敬地行礼,并不通报就放我进去。于是,我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至主殿,却听得逐雨娇俏的嗓音虽是嗔怪,却隐隐含忧,“说什么圣命难违,旁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吗?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但凡是你不想做的事情,又有谁能勉强得了?若你真不愿意去漠北,必能寻个绝好的说辞去与皇上推脱了,如今却说什么圣命难违,逐雨可不信这些。”

  “逐雨,殿下刚回府上,你就扰得他不得安宁。”寻云的声音里亦是带着淡淡的焦虑。

  逐雨没有理会她,依旧对着南承曜开口道:“公子决意要去,逐雨自然阻拦不得,只求公子带了逐雨同去,逐雨可以女扮男装混入军中,做一名不起眼的小卒,并绝不会叫人发现,给公子添麻烦的。一路上,公子也好有个人知冷暖,你的伤还没好全呢!”

  南承曜大笑起来,“虽然逐雨扮作小卒的样子倒是让我很期待,不过漠北极苦,我可不舍得让你去受这个罪。”

  逐雨急急道:“只要能跟在公子身边,就没什么可以算做是苦的……”

  111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南承曜淡淡带笑的声音打断了,“既然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何不安心留在府中等我得胜归来,到时候,本王必然多向皇上要些上好的苏绣赐予你。”他虽是笑着,语气清淡,却已经带上了几分不欲再说的意味。

  逐雨终究无法拂他的意,闷声不响地不再多说什么。

  南承曜见了她这个样子,不禁又笑起来,“你又不懂医理,跟去又能如何?”

  逐雨半是赌气半是忧心,依旧一声不吭。

  我本就不欲再继续这么听下去,恰寻了这个机会,遂微笑着推门进去,“殿下的伤已经不打紧了,即便不是这样,若非得有人跟去照料,那也该是我去才对。”

  寻云和逐雨见我进来,忙上前行礼,而南承曜则懒懒地倚在贵妃椅上,丝毫不见讶异地微笑道:“王妃怎么来了?”

  我极好地压下骤见他时心中涌起的不合时宜的浅浅尖锐,依旧温言微笑,“殿下明日便要出征,我自当过来看看。皇上一早便召了殿下入宫,为的可是此事?”

  他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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