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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径自走到那一直未曾开口的额驸身前,伸出纤纤十指,猛地往下一扯,就将那裹在他头上的罩布整个拽了下来。

  ——褐色的罩布翩然落地,露出的,是一张冶艳妖娆的脸。那张脸,是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男生女相,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上勾的眼角极是妩媚,带着股妖气。

  “公主将一个形似额驸,却并非额驸的男人带进这宫闱来,不是淫乱后宫是什么……”景宁唇角噙着笑,挂了淡淡的嘲意,眸光莫测。

  左右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尤其是在看到那男子真容后。

  图佳满脸铁青,一阵白一阵红的,咬着牙,硬是从嘴里挤出了句话,“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却逼我如此——”

  事到如今,还不懂么……

  “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臣妾不过依规矩办事,若是公主是清白的,大理寺的理正自然会还公主一个心道。只是……”

  景宁说及此,俯下腰,凑近她的耳朵,唇角含了一抹疏冷地笑意,“只是公主为何要带一个假额驸进宫,天知,地知……可公主谋的好布局,到头来,却瞒不过太皇太后的火眼金晴……”

  她说罢,抬头看她,了然地看见图佳的瞳孔缩了一下;那抿得齐整的鬓角已经凌乱,垂下的发丝,被冷汗粘在额头上,挡不住满眼的愕然,惊恐……

  没有冰冷的囚室也不是阴暗的地牢。

  图佳被囚禁的地方,是在南三所,宫里头最荒僻幽静的一处官殿。当初纯妃呆的是倒数第三间,而图佳就被关押在最里头的那个耳房里。

  狭小的屋子,低矮的房梁,土砖砌威的屋子里,阴冷,潮湿,都已经是六月初的天气,却没有一丝暖意,反而冒着阴嗖嗖的凉风。

  耳房门外,是凶巴巴的嬷嬷;门内,是蓬头垢面的公主;

  图佳从没受过这样的待遇。

  饿着肚子,蜷缩着腿睡在破旧的草席上——她已经三天没吃东息了,不是怕那送来的食物被人投毒,而是根本没人送吃的来,就连口水都没有——饥饿,寒冷,惶恐,惊惧,暗无天日的囚禁,已经让她成了惊弓之鸟,全盘崩渍。

  “哇呀”的一声,门忽然开了。

  破旧的门扇都起了木茬儿,来人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阵低声咒骂——木刺句进了指头里,钻心的疼。

  图佳眯着眼睛看过去,强光处,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

  连日来水米未进,眼睛都有些昏花。待那人缓步走进屋子,站在阴影处,图佳定晴细细看了,才认出那月貌花颜的宫装丽人正是她的嫡亲侄女——

  “蕊儿,救我!”

  图佳想都未想,就扑了过去,蓬乱的头发,晕红的脸上还附着了一层油垢。

  仙蕊低下头,看着图佳涕泪横流地伏在自己脚边,裤管边,绣鞋上,似乎都沾了她的鼻涕。不禁一阵恶心。

  “姑姑,事到如今,没人救得了你!”

  她说罢,冷冷地甩开她,走到那狭小简陋的窗子边;窗提上满是蛛同灰尘,可也好过在屋子里闻那股子酸臭的霉昧。

  图佳看到仙蕊厌恶的表情,不由得愣了一下,半晌,脸一分一分的惨白下来,“是你……是你出卖了我……”

  若非是她,旁人怎会知道她将一个假额驸带进了官。当初,是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护公主府周全;也是她,一口答应了里应外合的谋划。可如何想到,到头来,竟然也是她出卖了自己!

  对于图佳的指责,仙蕊并没有否认;

  强弩之末,再没了昔日势力。没了势力,便是没了用处,在后宫,没有用处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姑姑,我不过是顺应时势。”

  仙蕊如是道。

  图佳狠狠一颤,“这么说……额驸那儿……”

  “没错,父兄已经承诺皇上保卫京师,自然不会和奸人同流合污……”仙蕊睨下眸子,眸光一寸寸的漠,连唇边的笑都是凉薄的,“至于额驸那儿,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的事……”

  既然她都可以与嫡亲姑姑虚与委蛇,父兄也当然能与那个平息王的世子假意交好。当初,父兄确实答应过帮额驸共同起事,将京城一应兵权控制于掌中;可毕竟是个南疆的弃子,野心勃勃,也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材,父兄审时度势,纵横朝堂十余年,又怎会将宝全数压在一个扶不起的人身上呢。

  她说罢,复R将目光落在图佳的脸上,轻叹了一句,“姑姑早就不在乎额驸了,不是么。何必非要插手呢?到头来,又弄成这个结果。”

  ——夫妻本是同林乌,大难临头各自飞。为妻的,莫说妇道,就算是恩义,也全数给了那梨园出身的入幕之宾;为夫的,表面本份,可听说在那烟叶花柳巷也早是声名狼藉。既已然同床异梦、假意虚情,何必又要跟着赔上身家性命。

  图佳脸上陡然有忿恨的表情,须臾,瞪着通红的眼睛,眼角流下的不知是泪还是血,“本宫是不在乎额驸,可额驸倒了,公主府还剩下了什么?”

  她是贵为天家公主,可依仗的却只有那点儿可怜的身份。下嫁质子,既然注定要落得个惨淡收场,管他什么犯上作乱,大逆不道,她偏要放手一搏。

  可她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姑姑,不是蕊儿说话刻薄,只是螳臂当车,到底是注定了的败局。何苦。”仙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摇首。

  图佳的神色瞬间有些僵直,半晌,转过身来,忽然淡淡地问道:

  “你们把那个人怎么了?”

  仙蕊愣了愣,似乎花了好半天,才想明白图佳问的是谁,脸色之间不禁浮出了一抹嘲讽,“到了这个时候,姑母还想着一个声色伶人!”

  “他怎么了?”

  仙蕊被她突然抬高的语调吓了一跳,可还是笑了,笑容里含着一丝残酷,“到了酷吏的手里,那细皮嫩肉的小官儿还能好得了么?宫人们是认定他淫乱后宫,下手自然就不会留情,姑姑也曾是这宫里出去的,应该再明白不过,这样的罪名会有什么样的刑罚吧……”

  仿佛一道闪电直直从头顶劈入,图佳窭时就呆住了。

  瞪得滚圆的眸子,翻腾着猩红血丝;那僵硬的身子,却如同被魇住了一般,久久的,久久的不能动一下。

  是,宫刑……

  仙蕊冷眼看着图佳的反应,唇角挑起了一抹残忍的弧度,股惑,轻笑:“冤有头,债有主。等入了那阴曹,姑姑可别找错了人才好……”

  §定罪

  康熙十三年六月初三,和硕恪纯长公主欲内乱宫延,被幽居南三所;

  六月初五,额驸吴应熊居京师,谋为乱,以红帽为号。内大臣佟国维发其事,命率侍卫三十人捕治,获十馀人,械送刑部诛之。

  平息王自恃已占有了半壁江山,长子吴应熊又尚皇十四士建宁公主而为皇帝懿亲,认为朝廷必定会恩养其子用以招抚;后来,朝廷平叛,与南疆兵戒相见,额驸又成了一颗弃子。可弃子亦有反戈一击的决绝,联合了京城内素与三藩交好的亲王贝勒,欲引援逼宫。

  太皇太后谋定而动,制其先机,联合内大臣佟国维破败了额驸阴谋,终将其绳之以法。后,采纳采纳诸王大臣之议,将额驸及其子于京师处以缓刑。

  兜兜转转,公主和额驸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京城人心安定,皇城里头也随之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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