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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宫里的人,原来都一样。最深重的机心,埋在了最温柔的笑脸之下;最莫测的城府,隐在了最善意的言辞之后。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想要找一个出身卑微却心智成熟的宫人,来做他的棋子,做他的策应,为他平衡东西六宫。

  只不过,偏巧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

  盛满了热水的木桶,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只是那水已变成了浑浊的暗红色,里面沾着她由少女蜕变成女人的痕迹。

  这时,映坠端着铜盆走进来,见她虚弱地躺在榻上,赶忙取了热毛巾,敷到她发烫的额头上,可那冷汗还是止不住地渗出。

  映坠泪眼蒙眬,心疼地擦着景宁身上到处可见的淤青和吻痕,哭着道:“要不传个太医来吧,这么下去,姐姐会熬不住的……”

  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景宁虚弱地笑了笑,“哪有那么娇贵,这么点儿小事,还不敢劳烦太医呢!”

  “姐姐如今都侍寝了,况且,好歹也是皇上破格晋封的宫人,怎的不娇贵!姐姐,为何你要这般卑微隐忍……”

  景宁嘴角一僵,苦涩地闭上了眼。破格晋封吗?原来在旁人看来,她还真是受了天大的荣宠!甚至,就连她自己都曾一度认为,他定是对她动了心思……

  “不碍事,挺一挺就过去了……”她有气无力地抬手,摸了摸映坠满是泪痕的脸颊,额角豆大的汗珠已经沾湿了手绢。

  一阵痉挛过后,小腹似乎不那么痛了……

  雪纺的罗衫轻柔缥缈,成就了一抹最纯粹的白色,却因为浸染了血变得越发惨淡醒目。景宁拖着疲倦的身子,仅仅休养了半个时辰,就在映坠的搀扶下,来到了长春/宫的东侧殿——绥寿殿。

  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一个许久都不曾被召幸的贵人,偏就是这一对母子,牵动了整个后宫人的心思。

  赫舍里皇后让景宁害她,皇上却要景宁保她。

  若将长春/宫作为一方小小的棋盘,这对弈的双方,便是这一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

  因着是新晋的宫人,虽未封品阶,但承蒙李德全的照应,各处太监宫女都对她敬让三分。她来绥寿殿拜见,一路上并没有遇到阻碍。

  经过通报,惠贵人纳喇氏芷珠走出来相迎,一身朴素婉约的碎花旗装,身子高挑,眉目虽不美,却自有一股端静贤淑。

  “妹妹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芷珠欠身见礼,礼数周全,没有丝毫的怠慢。

  景宁亦欠了欠身,苍白的脸被浓重的胭脂一染,绯红剔透,并不似往日的恭顺谦卑,举手投足间,反倒带了三分傲气,“姐姐原是这长春/宫的主人,妹妹初来乍到,理当前来拜见。”

  纳喇·芷珠款款一笑,“妹妹言重了,快请进来坐。”

  她转头示意,立即走上来一个宫婢,端着托盘,将茶盏糕点一一殷勤布好。

  圆融大度,恪守本分,这便是后宫的人给这位惠贵人的评价。究竟中肯不中肯,景宁不知,但从这初次见面的殷勤客套上看,倒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

  “妹妹今日来,想必,姐姐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吧!”景宁施施然落座,端起茶杯,撇沫,一副丝毫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架势。

  芷珠细细打量着,不禁有些怔忪。早就听说过皇上破格晋封的这位宫人,包衣出身,原是别的宫伺候的奴婢,却不晓得,怎的这般不成体统。莫非是因为方侍寝过,就变得骄横跋扈了……

  “妹妹这是在开玩笑了……”她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的样子。

  景宁却越发放肆,随手一招,身后便走上来了一个身姿纤细的宫婢。

  “姐姐可认得她吗?”

  芷珠顺着景宁的手看过去,是个脸生的婢子,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景宁放下茶盏,笑得阴晴莫测,“姐姐不认得,可她却认得姐姐呢!”

  说罢,景宁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啪的一下,扔在了纳喇·芷珠身前的地上,并不看她,反而侧目对上那个宫婢,“惠贵人与我都在,还不快从实招来!”

  那个宫婢被景宁凌厉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是……是惠贵人命令奴婢将这药下在福贵人往日的饭食中,奴婢该死……”

  瑟瑟发抖,这个柔弱的宫婢顿时声泪俱下,正是在飒坤宫延洪殿伺候的碧莲。

  芷珠的脸色蓦地一变,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婢子,自己与她素不相识,她怎能信口雌黄,无中生有?

  未等她开口,景宁慢条斯理地道:“这药,名唤凉药,可是堕胎和避孕用的……娇儿绕膝,可谓是天伦之乐,姐姐有了小皇子,却竟然想剥夺其他嫔妃怀孕的资格,是不是有点儿太不近人情了……”

  宫里,即便是再得宠的妃子、身价再高的宫人,一样背不起毒害皇子的罪名。任这惠贵人是什么母凭子贵,若是落实了,便再无翻身的机会。所谓攻心为上,她虽不懂得兵法,却有着自己的精细算盘、如意巧思,令人防不胜防。

  朱红的唇被死死地咬着,沉默半晌,芷珠才缓缓地抬起头,定定地去看她,“究竟是谁让你来的……谁给你这样的权力来质问我?”

  她还道这乌雅氏的宫人是特地跑到她这儿来挑衅招摇,却原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而是来者不善……

  景宁勾唇,清眸淡漠,宛若碎在明月柔波里的冰,却是缓缓地举起手臂,将绣花镶金的衣袖轻轻卷起——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纤细的皓腕上,戴着一串莹润碧翠的碧玺手串,通透凝脂,一看便知是进贡大内的上品。

  “这是……”芷珠一怔,眼前忽然一片眩晕。

  是皇后娘娘……

  这串碧玺,当年进贡的只有两件,一件送给了太皇太后,另一件便是赫舍里皇后享有。去年上元节,皇后还特地戴出来给她们这些新晋的贵人把玩,想不到,竟赐给了她!

  “没有,我根本不认得这个宫婢……”芷珠兀自振作,不想在景宁面前失态,凛着神情,言辞间没有丝毫的退让和怯懦。

  到底是生活在宫中多年的人,此刻若换作一般的宫人,早已吓得肝胆俱裂,唯有这惠贵人犹然冷静自持。想来,她能在众多妃嫔中脱颖而出,短短数载便怀有龙嗣,凭的绝不是一般的手腕和本事。

  “姐姐不认识不打紧,只要这奴婢认识姐姐,皇后娘娘那边便足够交代了……”景宁淡淡地望过去,笑得高深莫测。

  芷珠的脸色霎时白了下来,咬着唇,一字一顿地质问:“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宁耸耸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姐姐该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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