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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兮听点到自己,哪里还敢多言,忙不迭地点头,心下却十分感激太皇太后的宽和。

  皇后捻着修长的手指,轻笑着点头,“太皇太后说得是,既然东珠妹妹喜欢,偶尔破破例也不算什么。不过,本宫倒是要感谢福贵人的,虽是疏忽了,但也算是给几个新晋的贵人做了下提点。”

  说罢,她弯起凤眸,瞥了一眼下垂手那几个人。目光所到之处,无不噤若寒蝉,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宫宴之后,是御花园赏灯。

  月能彻夜春光满,人似探花马未停。此刻的御花园中人影翩跹,灯火闪耀,到处是热闹喜庆的气氛。原本繁花锦绣之处此刻装饰着造型各异的冰雕,大块的冰被精细地雕刻成了花鸟鱼虫或是建筑的式样,灯火之中,越发显得晶莹剔透,玲珑可爱。

  夜里寒凉,贵人福兮方才又受了惊吓,此刻忐忑不安,十分惶惑。景宁体贴地将貂裘大氅披到她的身上,将她带到不甚醒目的地方。

  “夜里风凉,主子喝口热茶祛祛寒吧!”

  精致的瓷杯,镶着鲤鱼碧荷纹路,里头盛了冒着热气的香茗,在寒风之中格外受用。福兮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暖意入口,化成了一句叹喟,“后宫之地果然是险象环生,令人防不胜防,今日真是好险。”

  “主子,奴婢万死。”景宁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在后宫,贵妃可以骄纵,皇后可以跋扈,但贵人却不可以越矩。若不是今日的妆容,钮祜禄皇贵妃也不会注意到她这个小小的奴婢。原本皇后就对几位新晋贵人不满,这下抓住了把柄,恐怕福贵人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福兮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你何罪之有呢,人是我挑的,首饰穿戴也是我默许的,要说有错,也是身份尊卑有别,合该有此一劫。今后,你我都该多上心,不让旁人抓到错处就是了。”

  妃嫔之间,总是捕风捉影。说到底,不是倾轧,便是排挤,从入宫那日起,她早已经懂得。

  夜空中,焰火辉煌。

  各色的花炮将紫禁城的夜空装饰得异常灿烂,太和殿门前已舞起了龙灯,双龙偃仰翻转,朝着前面巨大的龙珠蜿蜒而去,都想夺个好彩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今夜的紫禁城,不眠。

  第二日,景宁早起,陪着福贵人去慈宁宫和坤宁宫请安之后,便请了假,去了浣衣局。

  昨日有惊无险,引头虽在她,却也因共患艰难,让主仆二人的关系更近了一层。景宁这才忙里偷闲,拿了些吃食,去看映坠。

  看管浣衣局的,是个年长的嬷嬷,姓李,宫女们都管她叫李姑姑。

  拿着分量不轻的红包,景宁轻轻地塞到了李嬷嬷的袖子里,“映坠年幼,有什么不懂事的,李姑姑尽管教训。但还望姑姑看在奴婢小小的薄面上,对她多一些怜惜。”

  李嬷嬷忙不迭地接过红包,脸上露出一丝谄媚的笑,“宁姑娘这话怎么说的,姑娘吩咐,老奴自当尽心!”

  宫里的人,眼睛都是长在鼻尖上的,嗅到哪宫的主子得宠,就连着伺候的人一块巴结。景宁是新晋贵人的近身侍婢,打狗尚且还要看主人,对待她,自然不同于手下那些宫人。

  臂弯里提着食盒,景宁的手中还操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暖炉,镂空鎏金,装在红呢的套子里,温热暖手,徐徐地蒸腾出白雾。

  数九寒天,这样的东西最是保暖。这是昨日钮祜禄皇贵妃赏的。

  堂堂一介皇贵妃,为何会对自己恩赏有加,景宁不知。但她明白,这般恩遇,对于一个身份卑贱的宫女来说,恐怕是祸不是福。

  简陋破败的通铺上,是病了几日的映坠。

  粗布的被子,还露着棉絮,被子里面的人睡得昏昏沉沉,双目紧闭,脸颊边还挂着两道泪痕——看样子,是两三日都未曾梳洗过了。

  景宁坐到床边,伸手一探,额上还是烫烫的。

  “映坠,醒醒,起来喝药了!”

  苏映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挣扎了半晌,才恹恹地坐了起来,“宁姐姐,你怎么来了!”

  景宁心疼地抚着她的脸,几日未见,又瘦了。“我给你煎了药,还带了一些点心。”

  “宁姐姐,我……我想回家……”她哽咽半晌,忽然一把抱住景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里真的太可怕了,没日没夜地干活,看管的嬷嬷动不动就发火,然后拿她们撒气。她现在再也不想攀高枝了,不想去伺候身份高贵的主子了,只想出去,想出去……

  “映坠乖,你想回家,姐姐知道的。但是现在还不行,得等到你长大啊。”景宁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然后取了一件外袍披在她身上。

  这外袍也是破的,寒天冻地的,竟然连一件像样的棉服都没有。按照宫中定制,像她们这样的内务府宫人可在二十五岁出宫,照这样下去,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景宁从食盒中取出那盅煎好的汤药,轻轻地舀出一些,盛在瓷碗里,喂给她,“这样好不好,现在映坠乖乖地喝药,等病好些了,姐姐再给映坠想想办法。”

  “那我想跟着姐姐,行吗?”映坠泪眼迷蒙,满脸的哀求。

  “好坠儿,你要乖,”景宁轻轻地抚着她的头,“不是姐姐铁石心肠,实在是宫规难违。”

  后宫妃嫔的品阶不同,伺候的宫女人数亦不同。皇后有宫女十人,皇贵妃、贵妃有宫女八人,伺候妃嫔的是六个,贵人分到四个,而品阶最低的常在和答应,只有两到三人。如今,延洪殿已有四名宫婢,她如何再将映坠安排进去……

  这时,她的目光忽然落到了那镂空暖炉上。

  昨日,内务府的孙公公还与她提起,承乾宫那边刚病死了一个宫婢,想找人替补上。在这偌大的后宫,想找一个宫婢不难,可寻一个受训过又得心应手的宫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又是伺候钮祜禄皇贵妃那样精贵的主子。这样青黄不接的时候,破例,似乎又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而且宫宴之上,皇后娘娘对承乾宫的人又极为容忍……

  “娘娘,奴婢斗胆,有一事相求。”

  跪在承乾宫的一刹那,她心里千回百转,依仗的,便是前几日钮祜禄·东珠对她的百般恩遇。

  半晌,扶起她的是那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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