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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是宝宝的小手,也有可能是他的小脚,嗯,也可能是他的小屁屁。总之,是他在跟你打招呼呢。”我打着哈欠,笑眯眯的解释。

  经过三天的适应期,我早已见怪不怪,反倒是刘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一样,两眼瞪得极大。

  “在哪?”他的两只手开始在我肚子上不停的游走,满是兴奋的问,“他现在在哪?”

  我被他挠得痒死了,几乎笑岔气:“好痒,别摸了……再过三个月你就能见到他了,到时随你摸个够。”

  他感叹一声,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我:“我想这肯定是个儿子。”

  “为什么?难道不能是女儿吗?”我不能指责他重男轻女,他是生活在公元一世纪的古人,而且还是个皇帝,有这样的思想无可厚非。

  “会是个儿子!”他用下巴蹭着我裸露的肩膀,半长不短的髭须扎得我皮肤又痛又痒,很笃定的回答,“是个聪明孝顺的好儿子!”

  他侧过头来亲吻我的唇瓣,细细的吮吸着。我喘着气,平复暗潮涌动的情欲,强迫自己重新恢复冷静:“你想说,有了儿子,我便有了依靠是不是?”

  他垂着眼睑缄默不语。

  我搂住他的腰,反抱住他,喑哑着声说:“可是,这辈子我最想依靠的人,只有你。”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像是抚慰,像是感动,竟半晌再无半句言语。

  我靠在他怀里,享受着他的温情:“我们会有儿子的,我保证!所以,让刘英去做他母亲的依靠吧,我有你,有儿子,足够了。”

  他闭上双眼,长长的眼睫使得烛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灰色的阴影。

  沉默……

  直到我也闭上双眼昏昏欲睡,耳边才有个极低,极柔的声音惋叹:“人善人欺……”

  昏沉间,我无力睁眼,却下意识的嘟哝着接了句:“……天不欺。”

  身侧的怀抱微微一颤,然后是一声长叹。

  我却在叹息声中终于难挡一波波袭来的倦意,枕着颈下的胳膊,沉沉睡去。

  §玄武卷 第四章 母仪垂则辉彤管 郭主

  建武四年春,延岑再度攻打顺阳,刘秀命右将军邓禹带兵迎击,大破延岑军,延岑投奔汉中,成家皇帝公孙述,任命延岑为成家朝大司马,封汝宁王。

  把刘英送回到了许美人宫里后,西宫少了很多带孩子造成的烦扰,与此同时也显得冷清了许多。

  算算日子,离我临盆分娩还有两个月,然而我的肚子却要比邓禹的妻妾她们大出许多,站直了身子低头,居然已经无法看到自己的脚尖,肚子鼓得跟足月了似的。不过,肚子虽大,却丝毫不影响我的行动。刘秀要求在我散步的时候必须由侍女搀扶,可我不喜欢那么别扭矫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仅自己走路,甚至偶尔忘形之余还会忘了自己是个孕妇,然后奔跑跳跃……

  那些有经验的仆妇闲聊时溜须拍马,都奉承的断言我肚子里怀的一定是个皇子,风言风语流传得多了,不知道怎么的,竟连刘秀也听到一二。

  我开始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似乎每个人都认定我这一胎会生儿子,刘秀更是让人准备了很多男婴的用品,大到侧殿布置的类似婴儿房,小到简单的襁褓、玩具。我莫名的开始有了压力,随着产期临近,这种压力也在一点点的逐渐增加。

  原定每日早起应去长秋宫给皇后请安,因为怀孕,这个规定放宽了要求,不必天天去,改成了半月一次。没多久开始有了胎动迹象,掖庭令又把每半月一次的觐见礼改成了一月一次。

  天气逐渐转热,脱去青色的春衫,改换上红色的夏服,这一日乃是四月初一,照例又该是去长秋宫的日子。我换了新裁的襦裙,却仍是觉得腹部那里稍嫌紧了些,想着如果不穿,这么宽大特质的衣服也没法赏赐给其他人穿,于是勉强凑合着套上身,也算穿了个新意。

  这一路琥珀亦步亦趋,丝毫不敢怠慢——这丫头已经彻底被刘秀洗脑了,在刘秀的絮叨下,她现在简直成了刘秀鸡婆理念的严格执行者,除她之外,还有那个代卬带子鱼,也非常令人抓狂。

  进入长秋宫地界后,我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收敛姿态,悄无声息的进入大堂。

  长秋宫主殿高大阔绰,满室芬芳,殿内安静得听不到一丝杂音,我才进去,便听里面有个颤抖的声音低声喊:“贱妾……拜见阴贵人!”

  胭脂缩着肩膀,秀目微红,战栗着便要给我下跪,我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笑道:“许妹妹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琥珀,快些帮我把许美人扶起来,我身子沉,撑不住……”

  没等琥珀上前,胭脂已慌了神,赶忙站直了,反伸手来扶我。

  我知道她是现在对我既是感激又是敬畏,郭氏一族显然已经丢弃了她这颗小卒子,如果没有我的保荐庇护,刘英绝无可能回到她的身边。

  堂上静悄悄的,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内室有了窸窣动静,而后身穿华服,发挽望仙髻的郭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莲步姗姗而至。

  可以看得出她的面颊是敷过粉的,白皙细腻中透着一层粉嫩的光泽,眉毛画的是时下流行的远山黛,铅华恰到好处的遮掩住了她眼袋下的憔悴。

  “贱妾……”愣怔间,许美人已经半屈着膝盖准备下跪,瞥眼见我仍是直愣愣的站在堂上,她又不敢抢在我之前行礼,一时间跪也不是,不跪又不是,僵硬的呆在原地。

  郭圣通抿着唇一语不发,眼睑下垂,目光并不与我直视,旁若无人般的径直坐到堂上主席之上。

  她坐下后,伸手示意边上之人入席,边上有一妇人微微颔首,敛衽坐于下首,脸微侧,目光似有似无的向我投来。

  我猛地一凛,那妇人貌不出众,年过四十,但面颊肌肤光滑,仿若少女,看得出平日保养甚是得当。她面上带着一种亲切的笑容,只是那份笑意转到眼眸中,却像是化作了千万枝利箭般,直射人心。

  只一个照面,我已猜出她的身份。我强作镇定,保持着脸上和煦的笑容,缓缓下跪:“贱妾阴姬拜见皇后娘娘!郭老夫人!”

  “贱……贱妾许氏,拜见皇后娘娘……老夫人!”许美人匍匐在我身侧。

  双膝着地的同时,我摆出一副艰难的样子,双手举额,身子故意晃了晃,突然倾身向前扑倒,我忙用右手撑地,满脸愧疚。

  这一举动没有对堂上端坐的郭主产生任何影响,倒是把一旁的中常侍代卬和琥珀吓了个半死。琥珀当下伸手欲扶,我急忙推开她的手,仍是恭恭敬敬的放正了姿势,缓缓磕下头去。

  郭主面带微笑的望着我,似乎在看好戏,又似乎在品评揣摩我,倒是主席上的郭圣通仿佛心有不忍,终于开口说:“阴贵人怀有身孕,行动多有不便,这礼便免了吧。”

  免个头!跪都跪了,现在才来免,漂亮话说得也未免太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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