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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我半真半假的笑:“伯昭若真像楚王那般,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说不得,我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学学高皇后了。”

  他收了笑容:“我还一次都没赢过你呢,所以……这个险,显然不适合冒。”

  我抿嘴儿笑:“我又算得什么,我们的陛下,才智谋略皆高出我十倍不止。能令我折服,委身而嫁的夫君,自然得是人上之人!”

  他略微沉吟,显然不是听不懂我话中含意,愣在原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佩剑,一时竟像是看痴了。

  其实要不要放耿弇回上谷,只是刘秀一句话的事。但是眼下河北的形势,渔阳的彭宠勾结匈奴,自立为燕王,正闹着如火如荼。幽州牧朱浮克制不了彭宠的势头,仅仅靠着上谷的耿况才勉强压制些。彭宠也不是没有拉拢耿况,好在他立场也算坚定,一直没有跟着彭宠乱来——从某种程度上说,作为耿况的长子,耿弇留在刘秀身边,也算是一个变相的人质。

  当年刘玄放刘秀持节北上,纵虎归山,一时大意,结果反给自己造就出了一个难以收服的致命强敌。现如今,谁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答应耿弇回上谷郡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忠心吗?

  在这个儒家思想才刚刚开始缓慢传播,但是“不可事二主”的忠君思想还没成形的时代,哪是什么虚无的忠心能够随意托付的?

  我猛地一拍耿弇的肩膀,岔开这些沉重的话题,故作轻松的大笑:“伯昭不可比楚王,要么不做,要做便要做战无不克的——战神!”

  “战神?”他呢喃,眼中慢慢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没错!战神——耿弇!”

  §玄武卷 第四章 母仪垂则辉彤管 胎动

  说没私心是不可能的,或许是连我自己都说不上来究竟该如何抉择,耿弇原是指望我能够对刘秀多吹些枕边风,结果我却因为实在拿不定主意,而把这事给咽进了肚里,假装不知情。

  最终在一次欢宴上,耿弇大胆的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向刘秀提了出来,他在重述那些个远大的计划与步骤时,不时的用眼角余光扫向我。我心虚的低头,面上努力维持着礼节性的微笑,听他激昂的把话讲完。

  众人无不为之感动,纷纷附和,表示赞扬。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脑筋转得快的,立马想到了后果,便也学着我的做法,闭口不提。我悄悄观测刘秀的表情,发觉他虽然面上仍是一副善意的笑容,可骨子里却带着一种陌生的疏离与锋利,让人瞧得心惊胆战。

  “伯昭既有此心,朕当允之。”出乎意料,沉默许久后的刘秀最后竟轻松的答应了耿弇的请求。

  我诧异,但在耿弇叩首之余投来感激的目光后,连忙尴尬的扯出公式化的笑容相对。

  耿弇显然误会是我替他说了情,无意中倒教我白白拣了份人情。但我相信刘秀肯同意耿弇回河北的请求,必然早做了万全的预测和准备,我能想到的那些隐忧,没理由他会想不到。

  ***

  十一月十二,在一片大雪弥漫的冰冷冬日,建武帝的车驾从南阳返回了雒阳。

  这时,李宪在庐江自立为帝,设置文武百官,手下共计掌控九座城池,兵马十余万人。年末的时候,刘秀与太中大夫来歙商议,最终决定对盘踞天水郡的隗嚣采用招抚策略,隗嚣倒也没有抗拒排斥,甚至还派了使节欣然前来雒阳觐见。

  我虽未曾有真正的机会和隗嚣当面交手,然而此人心机之深,心智之狡,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是刘秀却甚少在我面前提及朝政的事情,大多数外界的情况全凭阴兴用飞奴暗中传递给我知晓。我不敢在刘秀面前胡乱建议,怕露出马脚,被他看出破绽,于是但凡与他相处,都尽量避开敏感话题,只是围绕着腹中逐渐成型的胎儿打趣作乐。

  转眼间辞旧迎新,过了元旦后第二日,大汉宣布大赦。

  冬天的寒冷被春风吹暖的时候,我的肚子像是吹了气的气球一般见风便长。从怀孕至今我都没有什么害喜症状,一贯保持着好动,能吃,能睡的好习惯,这让刘秀颇感欣慰。

  二月初一,他去了趟怀县,十天后返回雒阳,第一件事竟然便是飞奔至西宫。看到他呼吸急促,面颊染红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正仰面躺在床上抚摸肚子的我差点尖叫出来。

  “不是说要去一个月么?”

  他边脱外套,边往床上爬了上来,舒缓气息,像是怕吓着我腹中的小宝贝一样,压低了声音,语气柔和却紧张的说:“不是说孩子终于会动了么?”

  “咦,你怎么知道?”

  也许是我神经线比较迟钝大条,那些负责生产的仆妇以经验告知,怀孕四个月后便能轻微感受到胎动,然而我直到五个月过去,也没体会到任何感觉。也许孩子的确在我肚子里慢慢生长着,活动着,然而我却像是没有找对感觉似的,始终感受不到孩子的动静。

  刘秀为此大为焦急,召了太医们一遍遍的诊脉,一遍遍的反复询问,太医们不敢指责我这个当妈的神经粗线条,只能编造种种理由来解释这等怪异现象,更有甚者,他们居然把这一切归结于孩子的孝心。

  我腹中的孩儿,是个听话的孝子,因为不忍心让母亲受苦,连带的在胎儿时期便出奇的安稳,从不胡闹。

  太医们的理由层出不穷,然而最让我,还有刘秀舒眉的,便只有这一条。

  孝顺的孩子……

  然而再孝顺的孩子也始终有调皮的一面,就在三天前的夜里,在我沉入梦乡之际,这个淘气的孩子突然苏醒了,贪玩的叩响了妈妈的肚子,激烈的闹醒了我。

  他似乎在我肚子里练跆拳道,且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我震惊于这般突如其来的强烈胎动,惊喜与激动随之袭来,静谧的黑夜,我坐拥锦被,第一次体会到了即将为人母的异常喜悦,感动得痛哭流涕。

  这一哭不打紧,竟而把守在外屋的琥珀给惊醒了,之后没多久,整座西宫上下,乃至中常侍代卬也被惊动。于是三天后,原该身在怀县的刘秀,赫然出现在了我的床头。

  “别怕!”他摸着我的长发,柔和的望着我,欣喜之余难掩满脸的疲惫,“以后我陪着你,别再哭了……”

  “我不是害怕……”我习惯性的依偎进那个熟悉的怀抱,汲取他身上的淡淡香气。

  他伸手触摸我圆滚滚的肚子:“他在动?”

  “嗯。”

  “在哪?”

  “不是一直在动,偶尔……”我握着他的手,轻轻搁在胎动最频繁的左侧,“宝贝,爹爹回来看你罗。来,跟爹爹打个招呼!”

  覆在我肌肤之上的那只大手竟在微微发颤,许是感应到了这种震颤的频率,隔着一层肚子,腹内倏地顶起一个小包,刘秀吓得猛然缩手,那个凸起的小包从左上侧滑到了左下侧,然后突然消失不见。

  “这……这是……”他又惊又喜,满脸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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