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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嘉永王先是处理了几份奏折,交于相关大臣着办,然后才提到云夏国灭,本国领土也有所扩张,其中太子朝歌功不可没,将与几位攻城将士同计功勋。众臣都是明白人,心知眼下的太子并不能视为多年前的妖后之子,当年是嘉永王被艳妃迷住了心窍,才酿成糊涂之举,事后虽未作弥补,但从这些年他纵使万般宠爱三王子橙,但仍未废掉太子来看,朝歌在嘉永王心中实际地位非同小可。加之此番他强势回归,定然会大有作为了……众臣都不敢怠慢,纷纷向朝歌投去赞赏的目光。

  朗和与朝歌隔得近,也朝他微微一笑。

  朝歌不失时机地提出了自己回京途中遇匪一事,虽然他心中再明白不过,那是朗和或橙派出的杀手,但唯有说成匪徒,才能给自己争取主动:“儿臣从西南回京,遇匪无数,对西南一带治安颇为忧虑,特要求沿途的各督抚严责,并恳请朝廷派兵肃清盗匪,以安民心。”

  这席话完全是站在子民角度,说得无可挑剔,嘉永王点头道:“四境不安,盗匪不平,的确是督抚失职。这样吧,沿途的各个督抚自己写请罪的折子就好了。至于肃靖盗匪嘛……”他转向橙,刚想开口,朝歌已抢先道,“请父王交给儿臣督办,毕竟这一路是我走过来的,我熟悉那些盗匪。”

  “也好。”

  橙没有说话。朝歌也没料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几乎是最理所当然地就把兵部力量划至麾下,也如愿消减了橙的势力。

  尚方宝剑在手,朝歌当即向西南挺进。不同于郅京深秋的严寒,西南仍是一派温煦的好天气,越往西,天气越明媚,路旁,山上,河边,随处都可以看到银杏和梧桐黄叶纷飞。它们顺着风,簇拥在土地上,再给阳光一照,灿烂得几乎要燃烧起来。而田野里,麦子收割后留下的茬儿,一眼望去,说不出有多清爽。

  到了西南,朝歌才深感问题之严峻。从表面看,近三年来,西南一带赋税基本持平,并无破绽,但一涉及具体账目才发觉棘手之处颇多。三年来,西南土地富庶,产量增长惊人,然而这些多出来的部分皆被官吏层层贪污,神不知鬼不觉地据有己有。再一查下去,更是头皮发麻,不止是贪污,还有强抢民女为妾,害得家破人亡,也有冤假错案,屈打成招,草菅人命的,于是朝歌实行铁腕政策,革职的革职,查办的查办,斩杀的斩杀,上至巡抚下至县令,一共十七人遭到处决。

  消息传到郅京已是三日后了。深夜,嘉永王仍在批着奏折,二王子朗和求见。

  嘉永王从成堆奏折中抬起头,朗和肃然道:“父王,朝歌此行西南,原本是奉旨出京肃清匪类。可他并无亲王郡王权责,便擅自干扰地方政务,之前没有请旨,之后并没有回奏。他本身也不没有亲王郡王的权责,如不加以惩罚,这以后让各省地方官员如何自处?”

  嘉永王没有表情,直直地问:“那依你的意思呢?”

  朗和就等这句话,从容作答:“儿臣只知朝歌在西南处置失当,鉴于六部总领的是三王子橙,朝歌并不具备相关权责,儿臣必须指出他的莽撞之处。至于如何处置,儿臣没有资格说,只是作为手足,有必要给他提个醒,他刚回宫不久,太过草率行事,势必会引起朝臣议论,还请三思。”

  朗和的话语中并无破绽,只是这席话不应当和嘉永王说,若真是出于手足情深,完全可以私下交流。嘉永王似笑非笑地瞧着朗和,他明明是在打压朝歌,却点到为止,不对朝歌的处罚多说一个字,不留下刻薄王兄的口实。

  在朝政上失当,究竟秉公处理也不过小事。嘉永王道:“这件事,朕自会处理。朝歌在西南罢黜了不少官员,包括巡抚在内一共是十七个位置空缺,回京后,还有遴选官吏等事宜需要他处理,你作为王弟,也从旁协助吧。”

  朗和郁郁告退。大位之争本来只在他和橙之间进行,朝歌回归后,两足鼎立便变成了三分天下,而且父王居然一反常态,如此倚重他!他气恼不已,向自己寝宫走去。忽地转念一想,还是去找橙。

  橙的行宫坐落在静山半山腰,是未央宫的制高点,这是嘉永王自己都未曾享受的特权,却全然给了幼子橙。橙王府后花园有一处九曲回廊,尽头是一座别致的朱红亭子,地势颇高,在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未央宫风景。此刻橙正和几个朋友煮茶谈天,靠右坐的人是丁松阳,正往小泥炉中添茶叶,试探道:“太子回京才几日,已是大刀阔斧,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橙将茶水缓缓倒入杯中,先递给丁松阳,再给左侧的赵一风也端上一杯,笑道:“喝茶。”

  橙是个开朗的少年,笑起来酒窝深深。赵一风也道:“太子在云夏一待数年,受尽苦难,此际回归,实在不好相处呀,殿下当小心才是。”

  丁松阳和赵一风都是橙相交多年的好友,说起来,丁松阳和橙还有些亲戚关系,橙的外祖母就是出身丁氏家族。朝歌在西南果于诛杀一事已传遍了众臣之耳,每个人都捏着一把汗,想揣测嘉永王到底对此持有怎样的看法。这关系到储君之位的归属,按常情推算,非橙莫属,这不仅是昔日的蓝妃已被立后多年,也在乎橙一直深得嘉永王欢心,虽迟迟未被立太子,但他已掌管六部九司已是不争的事实。不料,朝歌忽一回宫就使得嘉永王的态度有了本质的改变,他不仅将兵部权责交给他,还任由他处置西南官场而不置一词。

  三人正揣度着,侍卫走过来,附在橙耳边悄悄说了几句,橙的表情惊疑不定:“二哥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朗和已阔步走了进来,橙连忙再添上一杯茶水,朗和笑:“三弟宫中高朋满座啊。”

  丁松阳和赵一风本就在朝中任职,当下寒暄两句,便又其乐融融了。朗和平素和橙来往并不紧密,丁、赵二人虽是橙的好友,也算智囊,心知朗和来意不明,有些话不当说,出言愈发谨慎,一时间气氛有点僵,四人各怀心思,只顾喝茶。

  还是朗和打破沉默,径直问:“三弟对王兄在西南当机立断,接连斩杀十余位大臣,不知有何看法?”

  橙面孔瘦削,两条眉似远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出异彩,伶俐俐:“王兄目前还未赶回宫中,想必他自有一套说辞。二王兄和我对西南的情况都不够了解,还是等大王兄回宫后再……”

  朗和急道:“莫非三弟并未为自己多作思量?”

  “哦?二王兄此事怎讲?”

  “依为兄推算,王兄在西南惩办了数位官员,全是巡抚一方的大员,也许他正是要抓住机会完全换上自己的人,将职位纳入手中。”朗和欠身道,“虽然王弟目前尚执掌六部,吏部更是在控制中,但还是得提防王兄动作。”

  “咦?”橙惊讶道,“六部本该是太子权责,大王兄既已回京,我即刻便向父王交出六部也可,莫非二王兄……”

  朗和一怔,橙比自己也不过小了三岁,心智倒说不清是当真是天真烂漫,还是另有计较,竟能说出拱手相让六部权责这一说法来,连丁松阳和赵一风两人也皆是一愣。

  “王弟怎地说出这般糊涂的话来?难道不知随着王兄回来,咱们二人俱是情势凶险?”朗和为了争取橙,已顾不得打言语机锋了,“我感觉朝歌实在不简单,王弟的母亲得宠多年,再加上父王对你的袒护,优势占尽的情况下竟然还不能令父王废除他,改立你为太子?为兄觉得,也许父王对朝歌有所忌惮……”

  丁松阳插口道:“太子背后有什么势力吗?”

  转瞬工夫,橙的脑里已然转了几转:“王兄的意思是……”

  朗和果决道:“你我二人联手,趁朝歌尚未完全熟悉局势前,瓦解他在父王面前重塑的形象!”

  橙眉峰一扬,回眸看了看庭院,笑了一下:“二王兄,这一切还是让父王定夺吧……哦,松阳兄不日前送来一副琉璃紫玉的棋,当真说不出晶莹剔透,王兄不如和我切磋切磋?”

  郎和还未开口,赵一风和丁松阳已拊掌称赞:“久闻二殿下棋艺高超,我二人……”

  橙此举分明已不想再谈国事,朗和没奈何,只得集中精力,全神贯注与他对弈一盘,心中说不出的懊恼。

  第八章 今生

  郅京城郊有条大河,名叫宁河。宁河西边散落了一座小山村,稀稀拉拉数十户人家。山村后头是一大片连绵起伏的青山,多是松柏之类。数百年来,山村的农户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日子虽然过得不甚宽裕,但也算自给自足,乡风颇淳朴。

  青山半山腰有处破旧的寺院,相传自打老祖宗那一辈起,它就荒了,寺院里供着的几尊佛像早已破损不堪,神龛上的红烛上结满了蜘蛛网。由于常年无人问津,此处寺院倒成了乡人上山砍柴突逢暴雨时的避难场所,几十年也不见一丝半星的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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