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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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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郅京城郊,子夜。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飘荡的寒风被破空而来的马蹄声敲碎,一行大雁疾飞而去。 黎水西岸。连夜来,朝歌不停飞奔,活活累死两匹马,马踏深水溅起的水花打在腿上寒冷彻骨,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杀手就潜伏他的周围,如影随形,一些血的浪头涌上来,又一些血的浪头涌下去…… 他的武功本不俗,但还是不能摆脱这一路的追杀。所以他只能加快速度,再快一些,只要能回到郅京,让天下人都知道太子朝歌已经回来了,他就可以活下去。 杀手应该都出自郅京吧?朝歌自六岁便待在离园,无所谓树敌。云夏国灭后,忠臣也纷纷追随云王而去,至于那些贪生怕死投靠瑞泽国的臣子们,断然不会想到要剿灭他,他们讨好凌云王还来不及呢。 那么这些杀手是郅京的死士吧,他们知道朝歌的身份,也知道无论任务成功或失败,自己都得死,因此出手相当狠毒,招招都是致命绝技。朝歌沿途疲于应战,数百里下来,人和马都已疲惫不堪,杀手却仍在悄无声息地不断增加。 一剑光寒,朝歌飞升而上,同时急速旋转,整个身体就像是一柄银光闪耀的剑,笔直地刺向深蓝的夜空。 无数的树叶,宛如铺天暴雨,簌簌坠毁在水面上,又打着旋儿,顺水而去。 同叶子一起坠毁的,还有三名黑衣人的尸首。 星光微弱,郅京雄伟的城墙就在不太遥远的前方了。朝歌握紧短剑,同偷袭的杀手再搏一次。 那座阔别了十五年之久的城楼已在近前。那一年,他从这里出宫,而今,他要从这里入宫。 他,回来了。 回来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他本无意于争夺,但这一路他已然明了,他的存在对别人已是威胁,既然这样,他得自保,尽可能漂亮地,将潜在的危险一一伏击。 颠簸多日,人疲马乏,到了城外,恰是二更时分。 城门的灯亮了,守城将军的火把照亮了朝歌的脸,这么多年了,守城人换了一茬茬,而且朝歌离宫时年岁方小,到现在还能一眼认出他的人不多了。守城将军疑惑不定地望着眼前这个血迹斑斑的人,不知如何定夺。 朝歌亮出了玉佩,这么多年,不曾离身。当年,他出入禁宫自如,几时会想到居然要靠一件身外物才能证明身份?但他毕竟还是回来了……看到郅京夜里宁静的街道,回想着旧年这里的繁华,以及归途的艰辛,朝歌来不及感叹,却已被守城将军带入一处干净别致的驿站。 他回来了……那个传说中的妖后之子!将军在前面带路,内心却在交战,他如此狼狈落魄,但举止仍保有难得的皇家贵气,对他也是客气有礼,哪是什么妖邪之人? 从城门到未央宫足有数十里路,朝歌已是气力全无,便听从将军的安排,入住驿站,天明再动身回宫。 驿站里的大小官吏知道朝歌身份贵重,他的母后虽在多年来已当做妖后处死,他也被派往云夏作为人质,但朝中始终没有新立太子。朝臣虽屡有进言,蓝妃更是多次要求,但国君嘉永王一反常态地表示此事心中有数,不再多言,所以不论朝歌在宫中究竟是否得宠,但太子身份毋庸置疑。而且客居云夏国多年,竟忽然现身郅京,众人也不敢怠慢,准备了最好的客房,还命厨房备下佳肴美酒。 朝歌什么都顾不得,仅让他们找来太医帮忙处理他的伤口。在清洗完伤口上药包扎后,他修书一封托两名官吏漏夜入宫,告之太子回宫的消息,然后连饭菜都未用,倒头就睡。 太累了,实在太累了。他知道是谁痛下杀手,定要置他死地不可。他也知道谁敢杀他,并且只有谁才能派出这么多一流高手。 他仍是太子,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后,他回京,便只有一件事情要做。他必须得到大位!自然,他的回归给朝中另两位王子——朗和与橙造成了影响和干扰。 身为王族,他们对宝座的渴望是同样热切的。但在夺嫡的战场上,只有一个人才能笑到最后。现在,朝歌唯一想弄清楚的是,杀手究竟是朗和派出的,还是橙,或是——他们联手? 朝歌醒时,天色仍暗暗沉沉,外面下着淅沥的寒雨,看不分明是什么时辰。屋内很静,空无一人,几名侍卫在门口把守。朝歌刚想坐起来,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侍卫郑行走了进来。 “现在是几时?”朝歌问。 “回太子的话,您已昏睡了两天一夜了。” 驿站的官吏颇周到,趁他昏睡之际,已请郅京手艺最杰出的裁缝为他新做了一身锦袍。郑行为朝歌服侍着换上,不禁眼前一亮。 前日所见到的太子满身血污,风尘仆仆,经过几十个时辰的调整,他的气色好了许多,换上这身锦袍,只见面容清逸,素衣飘飞,流泻一襟熠熠生辉。 这样风姿如玉的人物,郑行是第一次见,尽管朝歌是男儿身,他仍在心里暗暗喝了一声彩,好个美貌的人,轻裘缓带竟也能散出一身离鞘剑光。 郑行等人将朝歌护送入宫,逍遥殿内,一派莺飞燕舞,笑语喧哗,国君嘉永王斜躺在睡榻里,胡姬将自西域带来的佳酿缓慢地倒入杯中。 八名艳姬随鼓点跳起惹火的印度舞,细白丰腴的肌肤似乎要渗透出水来,腰肢盈盈一握,扭臀送胯间柔韧有力,圆圆的肚脐像摄魄的眼眸,撩乱人心。 宦官急进,通传朝歌回宫的消息,嘉永王面露喜色,一拍手,艳姬们停止舞蹈,以薄纱蒙面,次第而出。 朝歌在侍卫和宦官等人的伴随下,走进逍遥殿,嘉永王亲自迎了上去。 十五年了,朝歌走在金碧辉煌的逍遥殿中,内心涌起有一丝熟稔而遥远的意味。他犹记得那年下令处死母后时,父王脸上那份冰冷和寡情,以及那场大火后,宫人对自己的退避三舍,父王冷漠地看着,不着一词。这些,朝歌无法淡忘。不料一别经年,父王竟像全盘忘记这一切,拉着他的手,眼神温和,不住地端详:“孩儿长成大人了。”又喟叹,“父王老了。” 是,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杀了母后的那个人,然而,他也是给予自己生命的那个人!朝歌矛盾地抽出手,轻轻地跪下:“父王,孩儿回来了。” 直起身子的瞬间,他又看到那个妇人了。十几年的光阴竟也没能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端坐着,双眼向他投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朝歌淡淡地朝她一笑:“儿臣叩见蓝妃娘娘。” 夜里,未央宫内灯火通明,一场盛大的仪式为远归的太子举行。嘉永王、几位王妃和众臣均有列席,朝歌却迟迟未到。 锦绣宫内,墙角的绿栀子还在,新鲜的野露从两株阔叶植物上滴落,一切宛若当初。屋子里亮着灯火,朝歌从一角的抽屉里翻出母后的灵牌,将灰尘仔细擦尽,端放在龛笼上,恭敬地磕了几个头:“母后,你看到了吗,孩儿回来了。” 锦绣宫多年被视为禁地,一直不曾住人,早已成了一座荒园。朝歌执意仍要住在这里,嘉永王拗不过,便派了数十名侍女和宦官将它打扫一新,连床上的被子和褥子也新换过。旧时服侍过朝歌的侍女山竹还在,现在她已经是中年妇人了,一笑起来已有皱纹,但仍很和气:“太子,知道你回来了,我做了一大笼屉你爱吃的奶黄小馒头,明日煨些燕麦粥给你做早点,你看还好?” “好。” 朝歌不能忘,当年那样的众叛亲离之下,只有山竹不放弃他,偷偷给他炖汤,巴巴地给他端来:“太子,是乳鸽汤,里头加了茯苓和丹桂。”清淡的汤盛在玲珑的青瓷碗里,喝上一口,清甜,醇香。见他喝了,山竹才高兴,背地里又偷偷抹起了眼泪,她的小姐妹劝她,“那是妖后之子,快别靠近他,连累到你,就不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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