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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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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拖延下去,长乐微薄的内力挡不住毒素侵袭,反会助其随血扩散,性命难保。朝歌注视着那张越来越惨白的容颜,几乎将拳头捏碎,心痛如绞。谁说武功盖世就能掌握一切?冥冥之中的命运半点不由人。 这个出现在他空白漫长人生中的小女孩,令他身陷囹圄的时光有了意义,她给他带来书籍、药材、新鲜的消息和故国明月的清香。朝歌眸中隐隐有泪光,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成为他的牵念…… 长乐体内的毒无药可解,唯一之策便是推宫换血,将她的毒转到自己体内。事不宜迟,朝歌抽出长乐送于他的短剑,对准右手掌心猛力一划,血喷涌出来,他翻转手掌,如是再三,将淋漓鲜血悉数相授。 释放血液的同时,也推动毒素泛滥,带来不可抑制的痛楚,每一根经络都像有蚂蚁在啃噬,酸麻的感觉渐渐地吞没了全部的意识,朝歌头一偏,在全身力气流逝之前,他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唤:“朝歌……” 第五章 生死 这一觉好长…… 长乐只觉得像是掉入了沉甸甸的噩梦中,成群的怪兽纷沓而至,撕咬着她的骨骼,她的身体被巨石压住,不得动弹,就那么直挺挺地忍受着没完没了的摧残,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足三里上一痛,而后四肢渐渐涌上一股暖流,被毒素压制的内力终于得以解脱,凭着一线清明,她强睁开眼睛,努力向旁边望去。 朝歌衣衫污浊,满身血污,毫无知觉地歪在床头,气息微弱,叫人不忍再睹。长乐虽不明状况,见他脸色煞白如雪中玉竹,唇色灰败,她急得目眦俱裂,心魄渐失,连声调都已带着颤音:“朝歌!朝歌!” 这时她才看清朝歌的右手上全是密密匝匝的刀痕,掌心里黑血凝结成块,她努力支住身体,探手去握他的手,贴着他单薄的手腕,眼泪流下来:“朝歌……”回想起昏迷前最后一幕,她费劲地思索着,她带着香料跑出凤宫,她看到天上明月,她在草丛里跪下,虔诚祷告…… 然后她便看到了那些毒虫如潮水般涌来,她恐惧至极,小腿一痛……长乐全想起来了,难道……是她中了毒?她转眸看着朝歌的伤痕,只恨自己手脚无力,她吸了一口凉气。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血腥的气息,她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约莫过了三炷香的时辰,朝歌终于悠悠醒转,看到长乐躺在自己旁边,正泪眼迷蒙地望着他,他露出疲乏微笑,几分欣慰几分惊喜:“你醒了?” 泪光中,长乐只望见朝歌似乎眉峰一凝,然终又一展,他明明是看着她的,瞳孔里却全无焦点,显是生机正悄悄逸散。她挣扎着握住他血迹斑斑的手,泪流满面。朝歌偏过头去,想遮掩伤口,淡淡道:“我没事……” 就这么几个字,他已像用尽了全身气力,在混沌的脑海里,他生出凄凉孤寂的感觉,就像五岁那年,他目睹向来雅致和善的母后被人冠以妖后的名头烧死在榆山,那夜火光冲天,他生平头一次感到无力和沉痛,从此这一生他都在极力摆脱,却不料,当他看到身中奇毒的长乐,那一瞬间,这种感觉再次降临了…… 野风拍窗,孤鸟扑棱着翅膀飞去。长乐的脸在朝歌眼前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又是一阵蚀骨的痛袭身,他眉头一紧,松开手,再度陷入那暗黑沉郁的世界中……长乐挣扎着拉过朝歌的手,抬到自己的脸颊上。那双修长的手冰凉一片,长乐想拭去满脸的泪,泪水却更疾更猛,砸在那双冰冷而修长的手上,却疼在自己心里。 仙岛的清晨来临了,花正红着,树正绿着,朝歌没有醒来;正午日头高照,白天鹅飞落,栖息,芦苇也不再摇曳,朝歌没有醒来;入夜了,远处隐隐传来夜枭的哭声,天黑沉沉,室内一灯如豆,照在朝歌的面庞上,他清眉淡目,唇角微垂,已呈灰白之色,他还是没有醒来…… 长乐失神地望着他,已彻底明白朝歌为了给她解毒,不惜以命换命。她醒了,可他却失血过多,毒气攻心,陷入深度昏迷中。夜风真冷,长乐踉踉跄跄地拼着一口气,精疲力竭地挪到门口,回头一望,朝歌的洞箫挂在墙头,猩红的穗子轻轻拂动,就像春日里恍惚的笑脸,可他现在却……她的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来,哭得跪倒在地,他是为了救她才这样的!他不能死!她不能让他死!她得想办法救他! 又是一个夜了。 长乐费尽力气爬过高墙,向吉山赶去。扶远那招“荡空山”她已炉火纯青,加之朝歌调教,她的轻功已不俗,昔日面对这堵墙再轻易不过,这一次却使不上劲,运了几次功,皆告失败。可朝歌还在危险中,她心急如焚,孤注一掷,手搭上墙壁,抠进缝隙,一小步一小步地爬着,不多时,手指已是血肉模糊。 不知摔了多少跟头,不知被多少荆棘划破肌肤,赶到吉山正是清晨,长乐推开木屋的门,嘶声叫道:“师父!” 一空盘腿坐在茅席上闭目修行,闻声缓缓睁开眼睛,长乐扑通跪倒:“师父,请您救救他的命!” 一空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一见长乐肩背处衣衫尽裂,汩汩流出鲜血,也动容了,轻叹一声,抚了抚她的乌发:“孩子,发生什么了?” 长乐再也撑不住,扑到他身前,抱住他的膝盖,放声哭倒在他怀里:“师父……” 长乐体内毒素虽已拔出,但身体还虚弱得很,一空将两成内功传给她,安顿她睡下,外出采药。无丁花和绿竭藤混在一起可谓剧毒,中毒者若非内力深厚,恐是无力回天了,这是一种只有天下第一神医薛丁山才能解开的奇毒,可惜人命终究难以敌过天命。一生救人无数的“阎王愁”薛神医已在三年前驾鹤西去。 如今权宜之计,便是在吉山上寻到一种名叫“贺娘草”的植物,它开白花,结瘦果,取其茎叶和果汁熬制成浓浆,再配以菖蒲根研磨成粉末,有驱毒疗效。但它是否能克制奇毒,一空把握也不大。 而木屋内的长乐哪里睡得着?她辗转反侧,索性坐起来,支着脑袋想啊想,忽然记起去年秋天,白水小国来朝,使者进贡的奇珍里有一味“冰山雪蕊”,说是续命奇药,母后靠了它也多撑了一些时日。 那味良药应当还有吧?我得去宫中找到它!长乐直起身子,向门外奔去。忽地想到了什么,抄起案上毛笔,写了几个字:师父,我回宫寻药,即刻回来。 回宫的路从来没有这样远过,虽然获得了一空两成功力,但长乐毕竟体弱,重伤初愈,就这么走走停停了近三个时辰才回到宫中。御药房内,数十名工匠正忙碌着,冷不丁看到公主进来,劈头就问:“冰山雪蕊在哪儿?” 一位中年工匠走上前,谦恭地回答她:“公主有所不知,这味药材十分珍稀,由张太医亲自保管,我看……” 长乐已经冲了出去。与此同时,只听天边一声轰鸣,头顶云层忽然裂开一线,黝黑的云飘过来,转眼就黑得不见五指。 雨顷刻就落了下来,长乐从张太医处得到冰山雪蕊,却也不敢松口气,朝歌生死未卜,叫她如何放得了心?远远的,一空疾步走来,近了才看见长乐额上不及擦去的豆大汗珠。 “师父!”长乐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一空点点头,让长乐心安不已:“公主放心,很顺利。” 长乐欢呼一声,却瞥见一空抬头看了看天空,面色低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师父……” “嗯?” “他是未央国质子,是他们说的妖邪之人……”长乐说这些时心里很痛,但她并不想瞒着师父,也不想牵连到他。 “哦?”一空说,“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病人。” 离园内,朝歌仍昏迷不醒,一空拉过他的手臂扶察脉象,皱了皱眉,哑声道:“公主,毒已侵入他的五脏六腑,为师只能尽力。” 长乐呆立在榻旁,目光一直不离朝歌。一空由怀中取出一只小铁匣,揭开盒盖,取出六枚长短不一的金针,对准朝歌已呈紫褐色的右手掌心刺下去。 “所幸他内力深厚,强运真气逗留在空穴中,才维系住这一脉心力。可惜从中毒至今已逾一日,体内血气阻塞,凝成血块。”一空吩咐长乐,“将我带来的药丸拿过来,混合冰山雪蕊熬着。”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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