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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木头并不答话:“我来带你走。”

  言欢一愣:“谁让你来带我走?”

  “苏离离。”木头虽认识苏离离一年有余,还是第一次叫她名字。几个字平平吐出,心里反升起一种异样,些微形诸于色,眼底平添了温柔。

  言欢察言观色,冷冷一笑,用职业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木头良久:“她凭什么带我走?”

  木头被她瞧得有几分恼怒:“难道你想在这里?!”

  “我不想在这里,可我不要她来救我!”薄酒微醉,言欢有些把持不住情绪。

  木头道:“为什么不要她救你?”

  言欢道:“她要你来你就来?”

  一阵短暂的停顿,木头道:“她非常想救你出去,所以我才来。”算是回答她的话。

  “这世上没有承受不起的责难,只有受不了的好意。”言欢笑出几分落寞,算是回答他的话。

  “你是她什么人?”木头又问。

  言欢缓缓走近他,手指拂上他衣襟,毫厘之差时,木头退开了。言欢似笑非笑道:“你很想知道她的事?”

  木头眸子微微一眯,眉头不蹙,却带出几分认真的冷静:“我为她来救你,你只用跟我走。”

  “我不愿意!”言欢应声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愿意听吗?”她又凑近木头。

  “你可以讲。”木头这次没退,只一转身坐在了旁边的绣凳上。

  言欢静静地审视了他片刻,欠身在桌边凳上坐下来,倒了一杯冷茶,端近时才发现茶里浸了只细小的蚊子。她转着手里的杯子,看那茶色一圈圈荡过雪白的瓷,蚊子挣扎片刻,随水漂荡。

  言欢定定开口:“她并不如你想象的好。”

  “很久以前有一个大臣,得罪了皇帝。皇帝要诛他满门。那一年,他的女儿五岁,有一个从小陪伴着她的丫鬟,是她奶娘的女儿。她们有缘生在同一天,却是个不吉利的日子。大臣为了避祸,带着女儿远走他乡。那个忠心的小婢追随左右,不离不弃。三年间东躲西藏,尝遍冷暖。”言欢语气淡定,当真像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一天,官府的人找着了他们。追杀之下,大臣受了重伤,命不久了。这位小姐当时只有八岁,追兵重围中,将那小婢当做自己的替身推了出去。皇帝抓到这个替身,余怒未息,说,那位大臣既然自以为正直清高,出淤泥而不染,就让她的女儿做妓女,不许人赎她。”

  “替身被送到青楼,教习歌舞,十三岁就接客。耳濡目染,尽是烟媚情事。”言欢顿一顿杯子,“就像这只蚊子,苦苦挣扎,也只能溺毙。某一天,这位小姐良心过不去了,想把蚊子捞起来。你说,蚊子已经溺死,捞起来又有何用?就算她不死,又怎能忍受这小姐再来施她恩惠?”

  她神情渐渐激越:“言欢生来不受人怜,是苦是乐都是我的命。任何人都可以帮我,我只无须她来假手!”

  她言至此,那个丫鬟与小姐都不言而喻,昭然若揭。

  “你说的这个大臣,是前太子太傅叶知秋。”木头冷冷蹦出一句。

  言欢一凛:“你到底是什么人?!”

  木头神色变化莫测:“我听闻过这位大人的事,正与你说的相合罢了。那个替身为什么不说自己是假的?”

  言欢轻轻一笑:“她说了,没人信。小姐跑了,也找不到。所有的人都希望她是这个小姐,她在世上孤立无援。”她轻轻立起,脚步虚浮地走向床榻,侧倒在床上,像满心欢喜,又满腹忧伤,竟大笑起来。

  木头见她半醉,心中定意只能打晕了扛回去交差。站起来,掸了掸衣襟,道:“言欢姑娘,得罪了。”

  言欢手中抓着一根小指粗的红线,扬手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木头一愣。

  她扯着绳子,慢条斯理,笑靥如花地接下去:“看来你没来过这种地方。这样的绳子每个房间的床上都有,青楼恩客许多都不把妓女当人折腾。遇到客人危害到姑娘的性命,姑娘便拉这个绳子,楼下的打手就上来了。”

  她话音刚落,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三个高大的下奴拥进房来,一眼看见一旁的木头和床上的言欢,一时愣在当场,不明状况。

  言欢纤长白皙的手指飘忽一指,朱唇轻启道:“这个小贼来我这里偷东西,捉住他。”

  木头微微一叹,似乎不为所动,也看不见冲上来的打手,对言欢叹道:“我虽能带你走,却不想带你走。”他目不旁视,一伸手,却堪堪抓住一个打手挥来的一拳,顺力一折,腕骨脱臼。随后他将那人一掀,挡开后面两人,窗棱上一蹬,跃出窗去,身姿潇然若雁,转瞬掩入夜色。

  苏离离等在棺材铺后院葫芦架下,木头忽然从墙外飞身而入,一掠直到她面前。见他孤身回来,苏离离略略一愣,立刻牵着他袖子道:“你怎么样?没受伤吧,怎么跳进来了,也不怕把腿伤着……”

  木头微笑打断她道:“我已经好了,没有事。”

  苏离离听他风清云淡般和煦的声音,大异平常,疑道:“言欢呢?”

  “有人看着她,她也不愿走。”

  苏离离疑心祁凤翔盯上了言欢,低头沉思道:“是谁的人?那可怎么好?那更不能让她落到别人手里。”

  木头看她着急,并不多说,只道:“你这位姐姐对你颇有些怨意,你谋划这些她未必领情。她既不领情,你索性离她远远的才好。”

  苏离离愕然抬头,盯着他眼睛看了看,不知他知道多少,也不知怎样开口。木头眼神中平静无波,一如他惯常的样子。他叫她离言欢远远的,无论言欢怎样怨,怎样说,木头却只为她着想,竟是全然的信任。

  苏离离十年来江湖漂泊,市井藏身,冷暖自知,只觉木头这一丝暖意流进心里,怆然难言,将眼睛激得发酸。她垂下眼睫,黯然道:“我知道她恨我,原是我亏欠她了。”

  木头手指划在一个拳头大的小葫芦上:“人各有志,不必相强。她不愿受你帮助,就随她去吧。”

  小葫芦轻轻晃动,拂叶摇藤,姗姗可爱,似应和着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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