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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扒爪脸扫她一眼,转向木头道:“你的武功路数我识得,今日不与你争斗,是给你师父面子。”言罢,一纵身,像暗夜里的蝙蝠,跃出了院子。

  苏离离大不是味:“哎——我在跟他说话,他怎么无视我?!”

  木头看也不看,“嚓”的一声还剑入鞘,道:“你总躲在我后面,他没法正视你。”转头看向苏离离,“那次从定陵回来他就跟着你了,前两次来也是在书房里翻。我腿伤未愈,不曾惊动他。”

  苏离离惊道:“我钉棺材,撬棺材,还没遇过这样的事。”

  “你知道他在找什么。”木头平平淡淡说出来,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而非询问。

  苏离离迟疑道:“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就是上次在定陵,我给莫大哥放风,无意撞见这个扒爪脸在审一个小太监,说要找什么东西。”

  木头审视她的神色,沉默半晌道:“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我看他不会就此罢手的。”

  苏离离听得很不入耳,这算什么话,软威胁?“什么叫我不想说,我还把名字告诉你了,你的名字我却不知道呢。”

  “苏离离是真名吗?”木头兜头问道。

  苏离离一噎,被他深深地白了一眼。木头提了剑转身就走。她一把拽住:“你去哪里?”

  “回去睡觉!再过会儿天就该亮了。”

  苏离离拖住不放:“不行!你陪我在院子里坐坐。万一……一会……那个人……”

  木头板着脸不听,苏离离央道:“木头,程叔去拉板材还没回来,这一院子除了我就是你。万一我回去,那人想想不对劲儿,要回来宰了我,你慢一步我就完了。”

  木头回身跃上堆放的木料板子坐了下来:“他背后还有人。他主子不说杀你,他就不会杀。”

  苏离离蹦上前去,也爬上那半人多高叠放的成板,背靠着后面堆积的木料:“你怎么知道他还有主子?”

  木头坐进去些,抱膝沉吟道:“你说他上次在定陵拷问一个小太监。既是涉及皇宫内院,便不是江湖中事。此人非官贵,定是为人效力。”

  苏离离沉思片刻,道:“你知道有哪一个大官姓祁吗?”

  “朝中没有。”

  “幽州呢?”

  “幽州……有,幽州守将祁焕臣。”

  苏离离冷笑:“想必是这位幽州的祁焕臣。”

  木头冷淡地补充:“此人五十多岁,三年前调防幽州,守御北方,倒是一员良将。”

  苏离离冷哼一声:“治世良将,乱世奸臣。”

  木头默然不语,苏离离屈了膝,侧坐在他身边,虽有些冷,却觉得安全。心安时,睡意萌生,不一会儿就垂头耷脑。木头略往她那边挪了一挪,将肩膀借给她的脑袋。苏离离便靠了过去,整个人依在他身边。

  天将亮不亮之际,空中似有低低的鸣响,像从天地间发出,杳无人声,仿若时空倒置,不知身在何方。这样一段时间,是从生命中抽离的,是不关乎过去与未来的。木头定定地看着天空变成青白,映上一点金色的边。

  第一缕阳光照进院子,苏离离动了动,睫毛缓缓抬起来,头倚在木头肩上,背靠着堆积的木料,身上披了一条薄被。心知是木头趁她睡着给盖上的,裹了裹,心里有些空,又有些满,有些说不出的愉悦,像被太阳晒得懒懒的。仿佛这样相依坐了很长时间了,长过她知道的时光。

  空气清冽微寒,她一动不动地倚着木头坐了会儿,才抬头看他。木头的脸侧对着阳光,明暗的光影勾勒出他的轮廓,他望着沾染青霜的屋檐,眼里含着恬淡的波纹。

  苏离离也看向那屋檐,笑道:“怎么?房檐上有钱?”因为才醒,声音低哑,平添了清甜。

  “没有。”

  “那你看什么?”苏离离懒懒直起身来,“还这种表情。”

  “去年今天你威胁我说,我死在这里只有薄皮匣子给我。”

  苏离离被他一提,才蓦然想起木头住在这里也有一年了,心思不由得迁延开去。她凝望他的侧脸,这一年来木头个子长了不少。她每每抬头跟他说话,不经意间,仰视的弧度就大了起来。木头将目光投向她道:“你看什么?”

  苏离离轻轻一叹,思索片刻,才将手按在他手背上,柔声道:“我只愿你一生平安,再莫有去年那样的时候。”

  木头默然片刻,也轻声道:“我也愿你一生平安,再莫有昨夜那样的时候。”

  两人相视而笑。

  “木头,”苏离离低低道,“帮我个忙。”

  “你说。”

  “我有一个姐姐,身陷青楼。我纵有再多的银子,也赎不出她来。我想……你去把她接出来。”

  “在哪里?叫什么?”

  苏离离踌躇了一会儿:“且再等几个月吧。我担心你的腿伤……到时候我跟你说。”

  木头刚要说话,后角门上响动,苏离离凝神一听,欢声道:“程叔回来了。”

  木头跳下板材,伸手给苏离离:“你去做饭,我帮他拉木材进来。”

  苏离离抱了被子,扶着他的手,跳下板材堆子,依言各自忙活去了。

  五月,天气宜人,柔风吹润。明月楼眠花宿柳,正是温柔乡里不知归。言欢这夜陪了半夜酒,有些醉了,回到房里,头沉眼饧,意识却又极度清醒。在床上倒了半天,心中懊恼今天被灌了许多酒。挨到四更,到底对着花瓷盆吐了一通。

  抬起头时却见窗边站着个黑衣少年,蜂腰猿臂,眉目俊朗,眼睛像明亮的星,趁夜乘风而来。言欢虽奇怪,也未惊慌,只愣愣看着他。看美人呕吐原是一件杀风景的事,木头神色平淡道:“你是言欢?”

  “是。”言欢将丝绸拭了唇角秽物,习惯性地问,“公子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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