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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片刻后,北面宫门,菘山秘道口。

  夜风萧瑟,树影横斜。我领着侍卫负手站在宫城墙下,心中一时喜,一时愁,一时忐忑,一时难安。恍如隔世后的再见,不似想象中的激动和手足无措,在越感觉到他气息的接近时,我竟越有股想要逃离的冲动和近乎窒息的紧张。

  突然间,我有些害怕。害怕什么?我却不知。

  轰然声响,石门大开。

  呼吸在刹那间停止,我直了眸子瞧过去,只见由秘道口走出的人并非无颜,却是金衣银发的豪姬。

  我怔然,不能动。

  豪姬见到我后,眸光也是一滞,面色陡然起疑。

  我挥手,命侍卫们退后至宫城内。

  豪姬上前,仔细看了看我,却不下拜,只开口疑惑道:“你是……”

  纵使心中已乱作了一团,我还是笑了笑,镇定神色:“久别再见,豪姬风采依旧。”

  豪姬蹙眉,美目轻睨时,眸光渐渐了然:“你是……夷光?”

  我点头,但笑不语。

  豪姬失声长笑,喜得一把抱住我,手下仿若对待珍宝般认真揉抚着我的发、我的脸。确认我真的是夷光后,她笑声不禁愈见豪爽开阔,纵肆直入云霄。

  我依旧不惯她这样的热情,忍不住轻轻挣扎了一下,离开她的怀抱。

  豪姬上下打量我半天,忽地眸光一闪,脸上喜色顿收,似是这才记起了什么事般,口中呢喃:“公主既未死,那公子的罪不都是白受了?”

  “嗯?”我呆呆地望着她,反应不过来。

  豪姬叹气惋惜,拉着我的手走向秘道里。

  骏马锦车,宝帘低垂。

  坐在马车外手持缰绳的,正是我留在无颜身边照顾他的药儿。

  药儿乍见我时也是一惊,小脸一白,挥了马鞭指向我:“你……”

  我执过鞭子微笑,柔声道:“药儿,是我。”

  药儿惊讶,张大了口半天说不出话。

  “公主你还活着!”醒悟过来后,小丫头兴奋不已,自马车上高高跳起,看样子是准备扑到我怀中来。

  豪姬笑着跃身,卷袖揽过药儿下了马车后,她叹口气,朝我笑道:“公主快进去看看里面的人吧。天下唯有你,才能唤醒他了。”

  我心中一动,骤然间全身的骨骸都隐隐痛起来。

  “他怎么了?”我口中问着,脚下已忍耐不住登上了马车,撩开车帘探身而入。

  秘道间唯亮着一束火把,细微的光芒钻过厚重的锦缎,余下的,仅有模模糊糊的影子。然而没关系,当我闻到那股熟悉的琥珀香气时,我便不由自主地弯唇笑了,伸臂抱住了那软软靠在车厢一侧的人。

  流锦丝滑的衣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胸膛。

  只是没有熟悉的手臂来拥抱我。

  “无颜。”我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冰凉无温的指尖,对我的手指纠缠上去竟没有丝毫的反应。

  我惊讶,手指缓缓上移,触上他的脸。

  凤眸紧闭,鼻息微弱不可闻。

  “无颜!”我大声喊着,扣指按住了他的手脉。

  脉搏消沉无力,此刻的他虚弱得让人心慌心乱,更心疼。

  “无颜。”我低唤,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人,再不敢放开。

  尔既未死

  已是深夜,暗色凄迷。

  长庆殿里满殿灯火,熠然跳跃的烛光穿透淡紫的绫纱灯罩,映得整座宫殿明灿若昼。偶有阵阵冬风拂过窗外幽箪,绰约竹影斜映窗棂之上,摇摆瑟瑟时,宛若簌然有声。

  寝殿里燃着好几鼎暖炉,分明暖和的温度我却一点也感受不到。手指紧握垂在了身侧,我凝眸瞧着病恹恹卧在白玉塌上的人,心底说不清是因为心痛还是因为害怕而似坠入了冰窖般的颤栗寒透。

  慢慢地,我挪了脚步试图靠近。

  发凉的指尖小心地碰触上那苍白泛青的面庞,一点一点,抚过他微拧的剑眉,凹陷下去的凤眸,消瘦的双颊,紧闭得毫无血色的双唇……眼前的五官看似完美依旧,颓散虚弱中,却早失去了往日那优雅不凡的容颜上顾盼飞扬时风流得意的神采。

  尤其是……

  我咬住了唇,手指颤微地移向他那已隐隐露出了花白之色的鬓角。

  离别时,犹记得自指尖触摸烙印上心头的,是鸦色的鬓、飞扬的眉、漂亮的凤眸。如今再见……一切,惘然如堕梦中。

  可惜没有梦的纯美和甜蜜,有的,只是梦中的无助和仓惶。

  “公子为何会成如此模样?”纵是心神紊乱,隔着厚重的帷帐问话时,我依然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从容冷静。

  帐外安寂,半天后药儿的声音才怯怯响起,解释:“公主那日走后,公子就再没醒来过。”

  “再没醒过?”我锁了眉呢喃,既不解又怀疑。那沉睡散不过只有一时的功效,睡过几个时辰后,必定会自然醒来,怎会让无颜一觉睡到现在却未醒?

  我盯着无颜的面庞仔细看了会儿,心念陡然一动,正待抬手解开他的衣襟时,帷帐突地被人掀开。

  我回头,微微蹙了眉:“怎么?”

  小丫头人站在帐外,脑袋却自拉开的帷帐间探了进来。眼见我瞅着她,她不由得抿了抿嘴,眉间忧愁时,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更是涌上了说不尽的担心和自责。“奴婢没有照顾好公子,愧对公主的嘱咐。这是公主留下的信帛,公子还未看。奴婢给带回来了。”她半垂了眸小声道。语毕,纤细的手臂伸入帐中,掌心上平摊着一卷未开封的银锻信帛。

  我起身接过,看也未看随手便纳入了袖中。

  “那日我离开后,你有没有寸步不离地守着公子?”

  药儿怔了怔,随即歪了脑袋认真回忆起来。良久后她眸间一亮,抚掌道:“是了!那日下雪,公主走后公子又未醒,奴婢一人趴在窗棂上看了会雪花后,不知怎地就昏昏睡去了,直到傍晚才醒。”

  这便是问题所在。

  我叹气,问她:“那你是怎么和豪姬遇到的?”

  药儿眨眼:“是她找来的,她说那间竹居当初本是公子命她找人建的。她听闻齐国危难的消息后便从晋国赶回来,途经山谷的时候想来竹居取点东西,这才遇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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