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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雪依旧飘飘扬扬地下着,落在雪地,落在山峰,落在树梢,落在两人发上肩头。

  她静静地看着他,双眸明澈,如秋湖蕴涵着寒星,那般的清亮夺色。

  半晌,她抬头,看着那从天而降的洁白无瑕的雪,轻轻地,却是无比清晰地道:“有风,有雪,有天,有地……”移眸,看着他,“有你,有我。”此时此刻,只有风雪,只有天地,只有我们!

  秋意遥只是静静地站着,凄婉地看着她。

  倾泠定定地看着他,眼眸直视,不闪不躲不避不退,仿佛裹着火的冰,那样的清澈,那样摄人心魂的明亮。她清清楚楚地说:“意遥,我喜欢你。”

  秋意遥身子一震,心头悲恸难抑,眸中一点微光,仿似下刻便会湮灭。

  倾泠前进一步,看住他,一字一字地吐出:“意遥,此刻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好不好?”此刻忘记帝都,忘记秋家,忘记身份,你只是秋意遥,我只是皇倾泠,整个天地,只有风雪和我们。

  秋意遥凄然地看着她,看着那双眼。那是一双清冷而孤寂的眼,而她自己并不知道。可当日雾中看她第一眼,他便已看清。他为之心颤,他以为那是怜惜,忍不住关心。可后来,他才知,她生于孤独,长于寂寞,孤寂从来如影随形。她不曾介怀,她带着那份孤冷悠然独行,而他……自此在那一潭清波中,无可自拔地沉沦。

  可,他是秋家的秋意遥,她是秋意亭的妻子,所以他只有远离。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中心。”

  偏偏,她如此说。

  此刻,天地间只有风雪,只有你和我,我们忘记一切,只做你和我。

  偏偏,她这样说。

  她的世界可以如此简单分明,只有喜欢和不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她就说,她敢做。

  只有你和我……只做你和我……好不好?

  不好。他脑中有声音在严厉制止。她是自幼疼你护你的哥哥的妻子,你若敢……你置兄弟情义何在?你不可忘父母养育你二十载的恩情!记住,她是哥哥的妻子,若因你,而令哥哥的姻缘有任何不美满,你百死不足以抵罪!你与她,不过是苍天捉弄。

  好的。他心中有声音轻轻地告诉他。你是这世间最懂她的人,她是这世间最知你的人,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你们是两情相悦。你为她可百劫千难不皱眉头,那是你的心,那是你一生的念,那是你三生三世无解的痴!

  那两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叫嚣着。他头痛欲裂,他神魂欲碎,他是如此地想要,可他不可以。

  “……”张口,“不”这简单的一字却怎么也吐不出,胸口似有千刀在绞,痛不可挡。

  “意遥……”倾泠轻轻地唤着。

  顿时,耳中便只有那轻浅低柔的呼唤,于是,心魂那一刻脱离了控制。

  “好”字缥缈如雪落,瞬间便被风卷走。

  可倾泠听到了。她眼若星辰,看着秋意遥,满心满怀的欢喜。

  对上那样的眼神,秋意遥的心在那一刻都颤抖了。缓缓伸手,他拥她入怀。

  “意遥,”倾泠喟叹,若云水轻柔缱绻,侧首,唇近在他的耳边,轻轻道,“这一生,我此刻最欢乐。”拥着她的臂膀蓦然收紧,身躯相依,心魂相契。这一刻如此的温暖,这一刻如此的幸福。

  秋意遥紧紧拥住怀中的人,一滴水珠从眼角滑落,掩入怀中人的乌鬓中。

  这一刻,是此生最满足最甜美之时,亦是最痛苦最内疚之时。

  此刻,就让他忘记恩情,忘记责任,忘记所有一切,就只做秋意遥,拥抱着他喜欢的人。一生那么漫长,一刻那么短暂,可此生能有这样一刻,足矣。

  “倾泠。”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深情而哀婉,缠绵亦悲楚。

  这也是此生第一次有人唤她的名字。

  是她所欢喜的人,亦是欢喜她的人。

  她唇边绽开一朵冰花似的微笑,低首倚入那个怀抱,无边的温柔相笼,心神从未有过地安宁满足。

  满天的白雪飘落,似是为他们而降,纷纷扬扬,若飞花轻舞。

  拾贰何需诸君叹才高

  四目相对,刹时心弦颤动,万物俱远,天与地,唯他与她。

  十二月二十日,酉时。

  白昙寺里已煎熬了两天的众人,终于在阴沉的暮色里等回了秋意遥及倾泠。孔昭喜极而泣,一把扑过去抱住公主不放,而方珈、穆悰吊在半空的心终落回原地,其余人等无不是欢欣一片。

  两人皆是一身的疲倦,又在雪中冻久了,面色青白。方珈、穆悰忙分别将两人移入禅房,又搬来四五个火盆,又给两人换过衣裳,裹上厚厚的棉被,泡上滚烫的热茶,煮上祛寒的汤药……等忙过了才想起命人去山腰别院里给顾氏报信。

  顾氏得信,当即便到了白昙寺。一见两人平安归来,喜不自禁,忙一迭声感谢菩萨保佑。

  这一夜,顾氏与秋意遥便在白昙寺里歇下了。

  夜里,顾氏与方珈、穆悰皆在秋意遥的房里。三人都想知道公主失踪的前前后后,只是此事不好问公主,自然就是问秋意遥了。

  “公主不过是出寺赏雪,与侍从走失,迷了会儿路,所幸很快便为侍从找到。”秋意遥目光扫过三人,缓缓答道。

  三人闻言一怔,看着秋意遥,但随即了悟。此事无论是因何而起,但都只能有这一种说法!

  “嗯。”三人皆点头。

  “此事便到此为止。”顾氏起身,“遥儿你这几天辛苦了,早点儿歇息。”

  方珈、穆悰亦起身,三人一道离了秋意遥的禅房,各自回去休息。

  待三人离去后,房中端坐的秋意遥陡然面色大变,脸白如纸。他伸手,欲将置于膝上的手炉捧起,可手臂、手指不听使唤,完全无法屈伸,全身战栗冰凉,骨节剧痛,寒症竟在此刻发作了。

  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人轻步走入,抬掌按在他背心,便有一股热流传入体内,为他活血通脉。

  半个时辰后,秋意遥睁目,起身向身后之人施礼,“多谢大师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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