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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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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羽愣了愣神,摇头道:“不必如此。” 秦望北轻叹一声,“殿下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瑞羽满腔愤懑无处发泄,他纠缠不去,正好让她找到了出气的人,于是怒骂:“谁稀罕你在这里?滚开!” 她近年杀伐之气太重,为了不给身边侍者造成太大的压力,只要不涉正事,她都会尽量和颜悦色。秦望北得她礼遇,更是从未直接承受过她的戾气,虽然被她骤变的脸色吓了一跳,却不肯此时离开,苦笑一声道:“殿下心情不好,我怎能弃你不顾。” “不退?”瑞羽震怒之下不假思索摘下马鞍旁挂着的长枪,抬手便是一枪直刺他的面门。秦望北反应也极快,抬手横刀挡住。可她此时含怒出手,力沉枪重,他手中的横刀只略挡了一下便被磕飞,眼前红缨闪动,又是一枪反兜下刺,直取他的小腹要害。 瑞羽所习武艺皆是军中搏杀之技,起落之间便分胜负生死,秦望北一刀脱手,大骇躲避,却终究无法完全避开,好在那枪的尖刃囊袋未取,这一枪侧掠过去,只将他腰间革带上的玉钩击得粉碎,却未伤及肚腹。 瑞羽两枪刺出,怒气略消,才想起不可乱伤人命,猛地将手中长枪一掷,枪势汹汹,当的一声插在路边一棵百年古树上,将树扎穿,树上的枯枝俱被震落。 秦望北当此威势之下,出了一身冷汗,不过他毕竟常年出海与惊涛骇浪为伍,见惯天地自然之威,初时的惊惧过后便恢复坦然。若是常人见瑞羽以长公主身份发作的一怒之威,只怕立即便要对她敬惧而不敢亲近,但秦望北毕竟不是俗世凡人,又曾得她亲口允婚,待她的心思自然比旁人多了许多温柔体贴,虽然她满面戾色,令人不敢平视,他却只觉得她此时伤心孤寂,无人堪与其为伍,亦无人堪与其为伴,其实形单影只,令人怜惜。 瑞羽长枪脱手,见他仍旧不退,也不再驱逐,瞥了他一眼,望着天边变幻无常的云朵发呆。她鬓边的一枚华胜经过这番颠簸有些松脱,滑落下来,正打在她的手背上,她下意识地反手一抄,将它收在掌中。 这枚华胜,加上她公主府里的所有服饰,都是东应令人精心制作的,当世无双,每个细微处都透着赠与者的心意。放在东应没有挑明他的心意时,她只当这是他的孝心,但在他已经挑明心意的情况下,她再看这些华服美饰,分明能从每个细微之处看到他小心讨自己欢喜的慎重与紧张。 他与她自幼相依相持,亲密无间,她只以为那是亲情的依恋,岂料他却别有情思。 怎会如此?怎可能如此? 她用指尖细细地摩挲华胜上的镌刻纹,一股深隐的痛楚深深地渗进她的心底,痛得她不自禁地俯下身去,握紧指间的华胜,发出一声压抑沉郁的低咽。 她这声叫喊声音不高,但其中的郁结愤懑之意却让秦望北听着心生酸楚,他想了想,踏前一步,柔声道:“魏晋政乱之时,贤士多遭困厄,郁郁寡欢。故此雅好谈玄,饮酒聚啸。殿下若还觉得不快,何不学学这些魏晋贤士,扫涤胸中积郁?” 瑞羽自出生便循规蹈矩,偶尔才敢稍稍放松,像秦望北这样的提议,却是从未有人对她说过。秦望北见她拘束,便对着辽阔苍茫的大地纵声长啸了一声。他常年在海上远航,海船再大也只有几层船舱,长时间不着陆地难免郁闷,站在甲板上纵情啸叫以抒胸臆之事他是常做的,这一声长啸起伏悠扬,张舒弛缓有致,合乎韵律,极为动人,又别有一番抒发胸臆的情意。 瑞羽本就想大喊大叫一番抒发心中抑郁,只是恪于修养强自压抑,此时受他鼓动,也纵声长啸。初时她还有些拘谨,渐渐地放开拘束纵情于声,将胸中抑郁心结借这一声长啸吐出。直到一口气吐尽,她才收声,脑中一片空白,眼眶却酸涩难当,泪水潸然而下。 这一刻,她胸中一片空虚,再没有丝毫伤心难过之意,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已经不伤心难过了,却会突然泣下如雨。 秦望北牵着两匹马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替她挡住远远跟在后面的一干护卫的目光,任她无声地哭泣,既不近前看她,也不出声劝解——像瑞羽这样的天之骄子,自有其傲然风骨,并不需要谁的同情,更不需要有人看着她哭泣并自以为是地劝解。 许久,瑞羽站起来,自袖中取出手绢抹去脸上的痕迹,深深地吸了口气,徐徐吐出,平复了心境,才略略侧首,对秦望北道:“谢谢。” 秦望北笑了笑,问道:“想来清水河边的高媒祭祀也该开始了,我们回去吗?” 瑞羽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轻轻摇头,道:“祭祀高媒自有王母和……他主持,我就不回去了。” “那殿下意欲何为?” 瑞羽对远远跟着的几名亲卫招手,让他们近前听令,“洪业,予不欲回去参加上巳祭祀,恐太后娘娘担忧,你且回去报奏太后娘娘,就说……” 她沉吟一下,咬了咬牙,道:“就说予已在上巳之日自行择取了驸马,欲趁军中无事,外出游玩数日,请太后娘娘万勿担忧。” 一干亲卫都大吃一惊,忍不住看了秦望北一眼,不过瑞羽治军极严,无人敢质疑上官的命令,那名叫洪业的亲卫愣了一下,立即领命打马离去。 秦望北心里暗暗欢喜,但这种时候自然不敢外露,只是镇定地问:“殿下想去哪里游玩?” 瑞羽举目四顾,看看路途,道:“且沿着驰道前行,寻个地方安宿,其余事情明日再做打算。” 她不愿此时回齐州去见东应,索性信马由缰,毫无目的地漫游。这一路燕往莺来,蝶舞蜂鸣,繁花似锦,春光明媚,然而瑞羽心中再也没有当日与东应同游时的欢快,所幸秦望北在侧作陪,此人能诗能文亦能谈,雅时有出尘气,俗时有诙谐心,可以令人解颐忘忧,又不至于太过烦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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