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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何宽眼见自己胜券在握,不禁面露微笑,心中无比快意,一会儿想:胡良成这厮跟我争斗十几年,着实可恶,等将他擒住,可不能叫他死得太痛快;一会儿又想:唐阳景派我领兵来攻东营,却让李敢守宫禁,还令他那个总角之交万荣硬生生地从我手里分走了四千将士,就是防我掌控左右神策军权,这分明就是不信任我,以后还是得把他废了,免得反遭了他的毒手;一会儿想道:自己如果真能拿到右神策军的兵权,就可以毫无阻碍地废掉唐阳景,然后立个如意的傀儡天子,到时宫内宫外上下人等都要看我的脸色行事,岂不快哉?

  正当何宽想入非非,暗自得意的时候,突然大雨倾盆,神策军哪里吃过冒雨交战的苦?顿时一片混乱,戈折旗倒。就在此时,何宽听到后阵传来金戈之声和一片惨叫之声。

  黑夜里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何宽初时以为是后阵剿杀溃逃的残兵,并没在意,但瞬息之间,后阵的骚动就变成了大乱,混乱中有人大吼:“敌袭,后阵敌袭!有埋伏!中了埋伏!”

  何宽初时犹自不信,“胡良成已经龟缩不出,哪来的兵力从后阵包抄?”

  况且夜间行军袭敌,对将士的要求极其严格,左右神策军虽然甲胄精良,是天下军队所不能比,但他们沉溺于安逸,缺乏作战能力。像他和胡良成这样,能够在夜间作战并且保证不发生溃退之事,已实属少见,这缘于双方准备充足,不吝重赏,士卒才会拼命。

  何宽很清楚左右神策军的战斗力,他怎么也不相信胡良成有翻天的本事能弄来一支能够夜间行军且不惊不惧的精锐。当下他一面命传令兵约束军纪,一面竭力给将士们打气,“不要慌!不是敌袭,只是奸细扰乱军心!继续进攻,将营垒拿下!”

  话音犹未落,后阵已经轰然崩溃,一彪人马紧跟在溃兵之后,趁势追杀过来,顿时将左神策军方阵冲得七零八落。来袭的人马逼近了中军帅旗所在之地,何宽遥遥望去,火光里,金丝、银线、明珠、宝石织就的九面飞凤旗流光溢彩。旗下众黑甲骑士群里,有一人与别人不同,赫然身着白袍银甲,头戴五凤朝阳冠。离得远了,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能看出此人身形纤瘦,但骑在马上却偏偏挺拔俊秀,凛然有股铮铮朗朗,高华清贵之气。

  那个人是谁?

  看穿着打扮,不似男儿,倒似女子!

  黑甲雄军,飞凤宝旗,白袍银甲,五凤朝阳冠,这样的军队,这样的主将,宛然似曾相识——不,不是相识,而是似曾听说!

  那是传说中已经被人遗忘的故事。

  何宽傻愣片刻,突然失声惊呼:“是端敬皇后!是鸾卫!端敬皇后亲率鸾卫出征!”

  刹那间他魂飞魄散,眼睁睁地看着那股钢铁洪流般席卷而来,冲走一切挡在他们面前的障碍。他吓得拍马便跑,他这逃跑的本领,与他那守光化门的亲戚倒是如出一辙,都利落非凡。

  主将都被吓破了胆,左神策军顿时兵败如山倒。受困的胡良成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打开营垒,指挥手下向外冲,与鸾卫里应外合。

  一时间东营里外三层混战不休,数万士卒敌我难分,乱成了一团。何宽手下本来还有人想继续反抗,奈何主将逃匿,军心已经散乱,他们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暗夜里惊慌逃窜的士卒,互相踩踏,一时间死伤无数。

  鸾卫冲锋陷阵时损失不重,反倒在败兵乱成一锅粥时,阵势被冲开,他们如同一脚踩进了烂泥沼,折了数十名勇士。鸾卫乃是西内立足的根本,这意外的折损,令瑞羽十分痛惜。瑞羽连忙下令,停止骑兵与败兵近身纠缠,只需在外围射杀。

  鸾卫是骑兵,真正的长处是借助坐骑之力冲锋陷阵,与败兵短兵相接,马力受限,实为下下策。柳望其实已经令传令兵吹号收缩阵线,只是鸾卫毕竟已经十几年不曾作战,再怎么精锐,临战时也不免有些反应迟钝。直到瑞羽连连催促,军令连下,鸾卫才缩回兵锋,稳住阵脚。

  胡良成也趁机率兵突破重围,与鸾卫合兵一处,大叫招降:“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唐阳景此时在紫宸殿里焦躁地打着转,自从将最后能调用的五千机动左神策军分派去夺取光化门和围困西内后,他的双眼就一直通红,衣领上的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反复已经数次。

  这次政变是他人生里最重要的转折,也是他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由不得他不紧张。

  如果这次行动不能成功,他将要面临什么?他连想都不敢想,嘴里只是不停地低念:“不会输的,我不会输,不可能输!”

  何宽夺兵权,万荣捉公卿,李敢守禁宫,包海夺光化门,杜梁围困西内,应该说一切安排都很妥当,没有任何漏洞了。

  只要兵权在握,明早临朝,我就能真正拟诏安排亲信入主南北二衙,从此以后,我就是真正的九五至尊,就能真正地一言九鼎,再也没有人敢视我为废物!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念叨着,汗水浸湿的衣裳贴在身上,被风一吹,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然后勃然大怒,吼道:“人呢,都死光了?”

  东内的宦官或是被杀,或是逃跑,宫女们目睹了主人突然间的血腥手段,无不心惊胆寒,连大气也不敢喘。此时几名宫女听到他发怒大吼,赶紧跑过来,伏身问:“陛下有何吩咐?”

  “朕要沐浴更衣!”

  “诺!”

  宫人刚要退下,他又喝住了,问:“皇后和鸣朝呢?”

  “方才奴婢看到皇后在教殿下背书。”

  唐阳景猛然间听到一个“书”字,本来已经忧心如焚的情绪轰然爆发,他也不管是不是说此战要输,就歇斯底里地咆哮,“贱婢你敢说朕会输?朕不会输!不会输!”

  他这一吼使得他额头青筋跳动,面色狰狞无比,仿佛吃人的野兽,吓得那宫女两股战栗,连忙叩首,“奴婢不敢!不敢!奴婢回答皇后娘娘和殿下在做什么,不是说您会……”

  宫女情急分辩,前一句还记得要避开忌讳,后一句却一不小心顺了出来,吓得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才把那个“输”字咽了回去。只是唐阳景此时此刻已经被重重压力压得失去了理智,她虽没把话说完,却仍让他暴跳如雷,“贱婢,你还敢咒朕!”

  那宫女被他一把揪住发髻拖起,心胆俱裂,忙惨叫求饶,“陛下饶命!奴婢不敢!陛下饶……”

  唐阳景将她拖到大殿的金柱前,运足全力按住她的脑袋往柱上撞,只听咚的一声,求饶声戛然而止。可怜那宫女只因一句话不慎触了他的忌讳,便被他撞得头破脑碎,鲜血和脑浆溅了唐阳景一脸。可唐阳景却丝毫不觉,扔开那宫女的尸体,咯咯地尖笑两声,恶恶狠狠地骂:“贱婢!朕此战必胜,朕必然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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